第36章 清新的草香，是青草的修罗场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自从洪亮从家回来之后这两天，宿舍里难得清静，整天拉着陈风一遍又一遍刷游戏，从DOTA换成LOL，然后再换成DOTA，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暴力的音效。可是这个下午他却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出去的时候还特意梳洗干净，穿戴整齐。也许是夏天燥热，动物发情了。 此时此刻，陈风傻呆呆的躺在床上无聊的翻看着黑色的小米手机。屏幕上满是无聊的资讯，还有各个明星的八卦绯闻。小小的手机几乎囊括了整个世界的繁杂，世间的寒冷与热络像极了粮仓里倾泻而下的谷粒，每一颗之间都彼此独立，汇聚到一起却又是一段洪流。 可是这洪流与千百年前又有何不同？依旧是数不尽的柴米油盐，道不尽的家长里短。各色人等关注着各色人等的世界，富贵的巴望着更加富贵，偶或施舍一点残羹来博得世人赞誉。而贫寒的呢？或者几代耕耘出了贵子，一朝翻身人前显贵。或者一面张着嘴祈求富贵之人抛下的冷炙，一面怒骂着为富者必定不仁。 烦了，累了。举着手机却不知道到底该看些什么，可是扔下它，又仿佛瞬间隔离在了这个世界之外，无所适从。 终究还是卯足劲跳下了床，懒懒的翻出半个夏天都不曾动过的衣服，一步三晃的朝着实验楼走了过来。 午后的阳光最是热辣辣的，晒在几乎裸露的头皮上，感觉所剩不多的头发都快要被烧焦。一张肉嘟嘟的黑脸上一条皱纹都没有，被太阳光照射的刹那，一层汗水立刻铺满了整个脑门，就像是一面顶在脑袋上的镜子。强忍着滚烫的热浪，逼迫自己穿越食堂前的一段水泥路面，头顶的骄阳和脚底的烘烤好像随时都能把他弄成一只酥脆多油的烤鸭。他甚至已经开始闻到了自己身上烤鸭的香味，美中不足的，这里还缺少一屉蒸饼、一棵葱。 实验楼的空调总是开的很大，刚刚踏进大门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是假期，楼里面没有了一丝嘈杂，只有巨大的排风机远远传来轰鸣。重重的脚步踏在阴凉的楼梯上，整个楼梯似乎都在随着他的脚步震颤。若是平时，当指纹锁“嘀”的一声打开，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肯定早已经扭着头等他进来，打赌他什么时候能把整栋楼震塌。可是今天这里却很冷清，只有大师姐在，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荧光曲线出神。 听到有人进来，师姐迅速的擦了擦眼睛，转过头来却依旧是一脸的迷茫。明显是哭过的，眼睛里还挂着血丝，想要挤出一个微笑，自己的感情却毫无疑问的打败了她。 “怎么了师姐？”陈风的关切似乎更像是明知故问，师姐在这个实验室已经呆了整整五年，早有传闻这一次她依旧不能顺利毕业。毕竟，博士学位并不是那么好拿的。 “延期了！” 师姐的口气中带着哭音，是说不尽的委屈。她好像并没有指望进来的人能给她什么宽慰，但似乎又已经得到了一点宽慰。至少现在这间实验室里面陪着她的，不再只有轰轰作响的通风橱和刺鼻的溶剂味道，哪怕来人只是安静的坐着，哪怕他不说话，对于她来说都已经是一种恩赐。 而他确实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里的汗，重重的坐下。 “师姐，我病了。” 他也茫然的盯着屏幕上的曲线出神，好像那红色的线条有什么不一般的魔力吸引了他的眼睛。两只大手无力的纠缠在一起，粗壮的拇指不自觉的摩挲。镶嵌着红色的黑色旅游鞋不甘寂寞的蹭掉了地上的一点水渍，蓝色的薄牛仔裤蹭出一点沙沙的声响。 “一个多月了，经常疼。”他叹了一口气，终究没有把心里的秘密抛出来。 能和谁说呢？如果有一点可能，他甚至不想让洪亮知道。可是事已发生，就算是他也是无能为力。心中隐隐的担忧，似乎有一股莫名的紧张压向了心头。他不知道是什么，只能盯着电脑，继续摩挲着手指。 “你马上就要毕业了，老师推荐你出国读博士，想好了吗？”师姐岔开了话题，或许她觉得两个人的压抑只能让她更加难受。 “不去了，我不想再上学了。” “我也后悔读博了。”师姐怔怔的说，“当初那么好的工作，我为啥会辞职了来读博呀？” “师姐该成家了。” 她没有说话，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微微点点头。 走出实验室，天空已经褪去了明亮的外衣，却依旧怀抱着火热的暖炉。慢悠悠的走回了宿舍，急不可耐的脱下了束缚住全身的长裤T恤，心满意足的冲下了身上的汗水，坐在椅子上却发现在漫长的黑夜到来之前自己已无事可做。 这也是一种悲哀吧！出去玩有点晚，去吃饭有点早，留屋里太无聊，玩游戏没兴趣。 光着身子叉着腿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出神，怀疑自己怎么就活成了这个样子。从何时开始，那个调皮捣蛋、一整天都闲不下来的小子不见了，坐在这里的只是一个长相完全相同的忧郁的黑胖子。 狠狠地捶了一下大腿，狭小的宿舍里想起了“嘭”的一声。赌气一样的站起来，打开衣柜随手抽出来一套黑色的篮球服，登上凉鞋跑下了楼。 信马由缰的满世界溜达，却不知不觉的跑进了外国语大学。不要误会，他今天真没有看美女的心思，而且陈风的相貌也实在不是容易勾搭上女孩的类型。尽管他一直不愿意承认，尽管他的长相确实很讨人喜欢，但他的相貌还算不上英俊，也绝不是女孩子们痴迷的那一款。他只是在走，晃着身子慢慢的走，直到闷热中掺杂了一丝凉意。 他非常喜欢这个小花园，有事没事就来这里坐坐，只要周围没有情侣在长椅上拥吻，这个环境还是非常惬意的。丁香花丛下早已没有了浓郁刺鼻的花香，空气中弥漫了新修剪后散发出来的青草的气息。很多人喜欢这个味道，他也一样。 可是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这个大脑袋里闪了一下，只有那么一瞬，却让他足足笑了五分钟停不下来。说真的，他那样子挺傻的。 草香真的是香吗？对于人来说，这确是沁人心脾的清爽，可是对于旁边的花和树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血肉横飞”？在草木的眼里，这画面和这味道一定非常恐怖吧！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的。师姐失落的眼神就在他眼前乱飞，还有两天前在医院门口与他擦肩而过的夫妻。或许洪亮说的没错，回到过去，帮他们修改各自的历史，他们应该会变得快乐吧。 只是他自己并不确定，历史可以修改，但是快乐可以重来吗？ 追寻着头脑中的印记，从纷乱的丝线中寻找那纠缠在一起的夫妻。他们实在是平凡，平凡到你这一生都不会注意到他们的过去。他该做什么？又该怎么做？ 沿着夫妻二人的脚步找到了病床上的女孩，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丝缎般细腻的皮肤，一双小手紧紧抱着心爱的娃娃。如果不是那张蓝色的口罩和光光的头皮，这将是怎样一幅温馨醉人的画面？ 站在她的面前，陈风却无法看到孩子的未来。不仅是因为他没有太阳神的法力，更因为他分明感觉到时间留给孩子的光阴已经非常短暂。 在时空的夹缝中行走，孩子的爸爸看不见面前站着的风神。疲惫的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无神的盯着头顶的日光灯投下毫无光明的光明。 孩子的妈妈蓬松着头发走了回来，不知道她之前去了何处，手里的无纺布袋子晃晃悠悠的显然装了些什么东西。打开袋子从里面掏出两个拳头大的包子，递给年轻的父亲，他没有动。把包子举到自己的唇边，用力张嘴却也只是张开了一道缝。强迫着自己咬了一口，留在嘴里的却只是那么一点点。慢慢地咀嚼，双眼望向无菌病房的大门，那只是一道门，却仿佛隔开了世间的生死。 她好像嚼了很久，终于做好了吞咽的准备。只是那一点已经稀碎的包子却硬生生的卡住了她的喉咙。年轻的妈妈终于再也忍不住，咧开嘴无声地哀嚎，希冀着能够从丈夫的肩膀上得到一点支撑，丈夫却依旧无力地看着看不到光明的光明。 那抽泣依旧无声，年轻的面庞紧紧依偎在丈夫的肩膀，用手死命的捶打爱人的胸口，温热的包子馅从惨白的塑料袋里掉落出来。而那个宽阔的胸膛只是微微的摇晃，一双曾经坚强的眼睛遥望着面前的灯光。 原来心碎可以是这样，不是无助的哭喊，而是绝望的沉默。 水坑前心碎的画面冲击了陈风的双眼，他还能清晰的感觉到两个刚刚离世的男孩遗留的柔软的身体。两个家庭的绝望在那一刻笼罩着他，就仿佛这眼前的场景，挤压着胸膛，几乎要陷入窒息。 叹一口气，抓住孩子的时间，沿着幼小的生命穿梭在她短暂的一生。 不远处不知是谁阻挡了陈风的脚步，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沿着生命的丝线犹豫前行。 是洪亮，他一点一点的追溯这女孩的过往，就像是在端详着陈旧的电影胶带，把每一帧画面深深地刻入脑海。无论是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每一个颤抖，还有画面上的每一次明暗。 “你怎么在这？” 他发现了陈风，紧张的几乎将手中的胶片抖落。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有一点不愿见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尤其是在这里。可是他又一直在盼望能在这里看到他，劝服他陪着自己审阅每一帧画面，帮他剔除每一点瑕疵。 “你不是不想救她吗？” 他的口气里带着指责，却又没有丝毫想要把陈风赶走的意思。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继续端详着手中的胶片，只是心中再也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你能找到办法吗？不让她生病。”陈风端起一段丝线，平静的加入了审阅的队伍。只是洪亮看得清楚，他的手在抖，他在犹豫，也许是因为没有办法，也许是因为破坏了他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