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八、剑名匠作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山脚下的厮杀还在继续。\n\n半山腰处孤立一座剑炉房，风平浪静。\n\n甲字剑炉房门外。\n\n七横八竖倒躺十几具尸体，尸体皆穿青色家奴服。\n\n这些柳子安带来的亲信家兵们，死前的面部表情或平静如常，或愕然吃惊。\n\n此刻，正有七八人站在这些尸堆之间，或低头擦拭匕首、腰刀，或弯腰合力搬运尸体，抛尸崖下。\n\n门外这些七八个剩余者，亦是一身青色家奴装，不过面色冷漠，有条不紊的收尾，打扫现场。\n\n同时……他们也对门内隐约传来的痛吟声置若罔闻。\n\n清理完毕，八位青衣家奴，重新背手转身，侍立剑炉房门前。\n\n此刻，他们身后看守的剑炉房内。\n\n那位柳氏新家主……不对，该称呼前家主，前家主柳子安的痛吟声正渐渐消失，归于寂灭。\n\n而剑炉房内，气氛随之安静了会儿。\n\n“噗通”一声。\n\n柳子麟突然丢下柳子安的尸体。\n\n众目睽睽下，他朝卫少玄单膝下跪，埋头哽咽出声：\n\n“多谢卫六公子帮我大哥报仇，替我柳氏列祖列宗清理不孝子孙。”\n\n卫少玄挥挥手：\n\n“起来吧，顺手而为。”\n\n又瞧了眼感激涕零的柳子麟，他眯眼：\n\n“两个哥哥死了，现在起你就是龙城柳氏的新家主，代替柳家继续与我们卫氏合作，就这么直接朝本公子这么跪，有点不合适吧？”\n\n语气玩味。\n\n柳子麟立马摇头，握拳捶胸道：\n\n“卫六公子于在下、于柳家有恩，跪谢算什么，以后卫六公子有事，请尽管吩咐！在下肝脑涂地，千难万险，在所不辞！”\n\n柳福侧目，看了柳子麟一眼。\n\n卫少玄微笑点头：“是卫氏，是魏王府。”\n\n小小的纠正了下。\n\n柳子麟翻眼看了看卫少玄面色，立马抱拳改正：\n\n“对对对，在下对卫氏，对魏王，万死不辞！”\n\n顿了顿，他脸上挤出笑容，语气装作不经意道：\n\n“其实都一样的，待卫六公子收复这口新鼎剑，名扬天下，以后卫六公子之名，岂不就是与魏王府挂钩，再等一等……何愁成不了卫氏的话事人。”\n\n“好了，起来吧。”\n\n卫少玄挥了挥手打断，笑骂一声：\n\n“都当家主了，还净拍马屁？我父王曾经挺欣赏柳子文的，以后多向你死去的大哥学学吧，特别是在安分守己上面。”\n\n他扯起嘴角，眯眼道：“可别又学到你二哥身上去了。”\n\n“是是是！”\n\n柳子麟立马起身，亦步亦趋，跟在卫少玄身后。\n\n卫少玄见状，眼底闪过一抹颇为满意之色，兴致颇高，他随口道：\n\n“柳子文，柳子安，柳子麟……呵，爹给你们取名字倒是有趣，缺什么取什么对吧？”\n\n他调笑一声，朝屋内的丘神机还有柳福玩笑道：\n\n“目前来看，就没准过，希望咱们的柳三少爷能稍微准点。”\n\n柳子麟低头：\n\n“不敢当，不敢当，在下出身这小地方，不过是个浅水的王八，卫六少爷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卫氏麟子！潜龙在渊，指日便可龙翔九天！”\n\n另一边，欧阳戎自从刚刚跟随大伙拼团捅了柳子安一刀后，就牵住阿青的手，挡在前面，一起站在房内的角落里。\n\n期间，默默听着这位贵公子打扮的卫氏子弟与柳子麟的话语对他而言，信息量极大的话语。\n\n欧阳戎低头眯眸，用袖子抹了抹嘴角血沫。\n\n此刻，他瞧见柳子麟点头哈腰的拍马屁模样，扯起唇角，露出一抹讥讽之色。\n\n“你笑什么？”\n\n柳子麟余光一扫，突然转头，眼睛恶狠狠的瞪视欧阳戎。\n\n“笑一只浅水王八。”欧阳戎笑着点头，老实道。\n\n柳子麟涨红脸，抽刀前冲，刀柄猛捅欧阳戎肚子，刀架脖子，狠唬道：\n\n“你再看一眼？！”\n\n欧阳戎弯弓般两手捂肚，却眼睛上翻，依旧注视着盛怒的柳子麟，一本正经说：\n\n“砍头的话，麻烦搞快点，还什么‘你再看一眼’，就没听过这么蠢的要求，搁这小屁孩打架呢？”\n\n咳血笑语的年轻县令，此刻因为扭头的动作，使脖子与刀锋之间浮现出一道血线，越来越深。\n\n“哦，差点忘了。”\n\n他置若罔闻，笑容不变，甚至还大幅度点了点头：\n\n“你现在可是有主子的王八了，和普通野生的不一样了，得小心翼翼看你主子的脸色。\n\n“我是你主子抓来的，却没直接杀，你这王八胆小，心里拿不准，想先搞清楚你主子态度，是也不是。\n\n“，苟的够久，再笨的王八脑子都能长聪明点，柳家三少还是谦虚了，哪里是浅水的，你现在真是一条好王八啊，可以进深点的水了。”\n\n底裤被揭个干净，柳子麟脑门青筋暴起。\n\n握刀柄的手猛地攥紧。\n\n欲砍。\n\n可旋即，微微松开。\n\n砰！\n\n“唔！”\n\n他阴手握刀柄，朝面前泰然自若的欧阳戎肚子，再次重锤一拳。\n\n可的欧阳戎虾弓姿势，更像是捂肚大笑，斜目蔑视。\n\n柳子麟脸上法令纹处肌肉，抽搐了一下。\n\n不知为何，他非常非常讨厌这个欧阳良翰的眼睛，特别是在看他的时候。\n\n明明此子是从下往上仰视，可却给柳子麟一种他才是被居高临下的感觉。\n\n你真该死啊欧阳良翰！\n\n柳子麟面似血怒，欲要拔刀砍人。\n\n“行了。”\n\n卫少玄的嗓音传来。\n\n柳子麟瞬间收手，朝嘴角讥笑的欧阳戎冷哼一声，原地转身，恭敬低头：\n\n“还是卫公子与丘先生神通广大，直接生擒了此子！说来惭愧，在下与家族此前被他坑害多次，却无能为力，所以见面，情绪激动了点……”\n\n“无妨，倒能理解。”\n\n卫少玄微笑摆摆手。\n\n不过却侧目瞧了瞧面前这个情绪暴躁的柳子麟，眼神令人难以琢磨。\n\n柳子麟丝毫不敢动弹。\n\n目光移开，卫少玄走到欧阳戎面前，折扇拍掌，淡淡问道：\n\n“听义父说，你带了一帮不要命的人，扛了一堆焚天鲛油上山，这是要准备炸毁剑炉？玉石俱焚？”\n\n欧阳戎爬起身，低头拍拍灰，没说话。\n\n卫少玄上下扫视：\n\n“本公子倒挺好奇的，是老先生和你有仇，还是厌恶柳家恨屋及乌？好端端的，炸这甲字剑炉做什么，难道是看不惯本公子与卫氏，要坏我们好事？”\n\n欧阳戎抬头，脸色平静：\n\n“麻烦你们下次整这破剑，挑个没人的地方，别打扰了老乡们干活睡觉，一会儿涨水山洪，一会儿打生打死，很有意思吗？\n\n“不是所有人都要迁就你们。”他说。\n\n卫少玄大笑，手指欧阳戎，朝屋内众人道：“有意思，是个好官！”\n\n他乐呵了两下，突然转头朝冷眼旁观的丘神机说：\n\n“这种好官，难怪义父不方便直接杀了。”\n\n卫少玄脸色略微为难，叹息一声，摊了摊手：\n\n“练气士就这一点不好。刚刚那百来个不怕死的愣头青平民也是这样，只能打晕制住，真是麻烦，要找死就死一边去啊……\n\n“不是沙场，也不是江湖，容易脏了义父的手，那些鼎压可不是开玩笑的，越往高走越是如此，除非像那些疯癫方术士一样，破罐子破摔，跑去北海之滨……”\n\n欧阳戎闻言转头，皱眉看了眼前方那个深不可测的鲜卑汉子，抿了抿嘴。\n\n有些关于练气士的知识，小师妹倒是没说过，可能此前觉得他用不上吧。\n\n只见丘神机微微摇头：\n\n“杀一两个倒没事，江湖上的打打杀杀而已，可找些特殊法子抵消，又不是什么传说中的神州天人，牵扯太多因果。\n\n“之所以没杀带头的此子，是老先生有传话，让我带活口回来。”\n\n丘神机转头看向一旁摇椅上津津有味看戏抿酒的麻衣老人。\n\n欧阳戎闻言，脸色颇为意外，瞧了瞧这个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匠作，心中疑惑为什么救他。\n\n卫少玄、柳子麟等人皱眉。\n\n亦目光有些多疑的看去。\n\n却没想到，老铸剑师手举酒坛，摇了摇坛中浊酒道：\n\n“你小子搞错了，老夫是让你把这个叫额绣‘越’字的小女娃带来。”\n\n老人淡漠说：\n\n“她以前在剑铺做过事，帮老夫买过不少黄酒，便宜实惠，算是欠半个人情，临走前能还点就还点吧。\n\n“所以只留这个活口就可以了。\n\n“那个叫欧阳良翰的毛小子，你们随便处置，别弄脏我屋就行。”\n\n欧阳戎：……\n\n卫少玄等人：……\n\n“老伯伯！”阿青清秀小脸，梨花带雨：“求求您，救救我家老爷吧……”\n\n“不熟。”\n\n老铸剑师摇头，目不斜视。\n\n顿了顿，却又补充了句：\n\n“听你说过老母高岁，回家好好待着，侍奉高堂，别再像今日这样，到处乱跑，切记。”\n\n沽酒之情，老人竟格外唠叨了点。\n\n卫少玄、丘神机等人倒没多少惊讶，毕竟今日特殊，这位老先生又无儿无女。\n\n卫少玄送佛送到西，颔首保证道：\n\n“老先生放心，我不会杀她，礼送下山。”\n\n他忽然话锋一转：\n\n“老先生，午正二刻到了！”\n\n老铸剑师随意点头，手指桌上静躺的一只木制剑匣说：\n\n“剑在里面。”\n\n卫少玄困惑：“可匣中无剑。”\n\n老铸剑师轻笑一声：\n\n“你看不见，不代表没有，眼见真的为实？若是这点悟性都没有，和那蠢货柳子安有何两样？”\n\n卫少玄皱眉，转脸，眼神请示义父。\n\n丘神机沉吟：“每口鼎剑的诞生详情，正史野史只寥寥几笔带过……”\n\n他朝老铸剑师道：“不过化虚为实，总得有个‘装虚之物’。”\n\n老铸剑师撇嘴：“这枚剑匣就是，不然老夫让你们天南海北找墨家剑匣干嘛？”\n\n卫少玄与丘神机呛住。\n\n酒水沾湿了老铸剑师乱糟花白的胡须，他放下黄酒，醉熏说：\n\n“初生鼎剑，只有认主，才可现身。\n\n“除了气盛之人，认主条件……九品，剑诀，加上真名，即可现世。”\n\n说完，他弯腰，从桌下掏出一本垫桌脚的梵文佛经，随手丢给卫少玄：\n\n“‘寒士’的剑诀。”轻描淡写说。\n\n这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的大佬专属任性操作，令众人愕然。\n\n卫少玄眼睛骤亮，不疑有他：“多谢老先生提携！”\n\n老铸剑师再一次摇晃酒坛，放回桌上，他脸色失落望天，空叹一声：\n\n“无酒可饮。去也。”\n\n老人径直起身，朝众人不耐烦的挥挥手：\n\n“快走，快走，老夫无物可赠了，送客，送客。”\n\n众人闻言，退至门前。\n\n丘神机忽问：\n\n“想最后请教老先生，这究竟是第几口鼎剑，还剩几口未铸剑的鼎？\n\n“疯帝被窃走的那一口，到底有没有铸成鼎剑？”\n\n老铸剑师不答，只瞥了眼某人腰间、他此前随手铸造的熟悉的月光长剑。\n\n此刻，众人退避。\n\n屋内空空。\n\n炉中空空。\n\n麻衣老人站立空炉前，转头看了眼门前默契停步、冷眼旁观的众人。\n\n他出奇的笑了：\n\n“知道你们在等什么，对于亲手铸造的鼎剑，铸剑师知道太多了，只有亲眼看到他死了，执剑人才能彻底心安，才能真真正正的拥有鼎剑哈哈哈哈……\n\n“可最无奈的是，在此之前，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神话练气士，所有人都得有求于铸剑师。”\n\n欧阳戎插话：“怎么和老丈人嫁俏女儿一样？”\n\n老铸剑师眼角抽搐了下，众人皱眉无语。\n\n空气中酝酿已久的悲壮气氛一下子全没了。\n\n老人失笑摇头，下一瞬间，忽然道：\n\n“你们是不是都想问它的真名？”\n\n一道道视线，死死盯着他。\n\n老铸剑师微笑说：\n\n“老夫师门曾有一句祖训，神话诞生于凡尘，老夫铸剑亦如是，所以……\n\n“它叫匠作。\n\n“一件平平无奇的…工匠之作。”\n\n老铸剑师面朝大门边的那几位年轻人与少女。\n\n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盯着谁嘱咐，或者说……是与所有人说的？\n\n其实某个年轻县令以前提出过的两字，老铸剑师曾十分喜欢。\n\n公道。\n\n好一个公道。\n\n人人机会均等。\n\n空炉前，老铸剑师低头，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抓起桌上一枚红莲剑印。\n\n“师父师弟，眉家故人，老夫来也。”\n\n麻衣老人，头也不回，只身投炉。\n\n佝偻身躯在一座熄火炉中，如同风中的一株蒲公英般，化为飞絮。\n\n仅剩炉灰。\n\n自此，世间再无掌握鹿卢铸剑术的铸剑师。\n\n千年前始皇帝锻造世间第二口鼎剑时、万千匠作摸索诞生出的鹿卢铸剑术宣告断绝。\n\n门前，卫少玄，柳子麟，欧阳戎还有阿青等人闻言，脸色有火热，亦有愕然。\n\n“匠…作？”\n\n(本章完)\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