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严峻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屋外响起不连贯的埙声，是泽尔在奋力吹埙。\n\n“呜呜噗”\n\n声音断断续续，比起莫聆风刚吹埙时，更为刺耳莫聆风气息不足，吹几声便要歇息，泽尔却是气息十足，可以没完没了，吹个不休。\n\n埙声中，夹杂着几声士兵的臭骂，等泽尔出这屋子，立刻就会迎来一顿胖揍。\n\n莫聆风浸在水里，将燥热压退，伸长手臂，从澡豆盒上拿起信，继续往下看。\n\n信上的邬瑾，正在以超乎常人的目光，勘破朝局，并且冷静地剖析其中要害。\n\n“太子与魏藩之争，宗亲、朝臣两头乱靠，只顾阳奉阴违，争权夺利，上行下效，各州也是乱象层出不穷，致使皇帝坐于御塌之上，政令难通，纵有心，也无力。\n\n自然，皇帝这番用心，朝堂之中，也有机敏者看破。\n\n只是伴君如伴虎，皇帝与宗亲是血脉相连，今日皇帝要整治，来日却可能反复，不如装作看不清楚。\n\n皇帝缺一个人这个人要为国为民、不畏生死、刚正不阿，要不为他人左右，甚至要无怨无悔，他日甘愿引颈受戮。\n\n因为将来新君上任，便是走狗烹，良弓藏之时，新君必须杀这人，以抚慰不满已久的宗亲之心，重修与宗亲的关系。\n\n皇帝用我之意，悉数在此。\n\n聆风，我已入棋局，你可落子。”\n\n写到此处，他笔锋忽的一转：“今日下值，从小贩手中买得两支芰荷，插入赏瓶中，立在案头，花影、清风、笔墨皆落于纸上，我才有片刻心安，否则夏日波澜不止，真叫人疲惫。\n\n元章三十年六月初十，邬瑾。”\n\n莫聆风捏着信纸，眼前浮现邬瑾坐在案前写信的模样。\n\n窗外蝉鸣声声，晚风拂过案前荷花，落在邬瑾握笔的手上，他的眼神是她熟悉至极的温润，完美无瑕、平静无波。\n\n而他身形也一定笔直，如同山岳，不惧刀斧加身，甘愿入局为棋子，为百姓做微末之事，为她遮风挡雨。\n\n她将信一字不落的再看一次，随后将信浸入水中，看着上面字迹散开，糊成一团，再也看不清楚上面写过什么，才捞起来，在手里一攥，丢到地上。\n\n泽尔吹埙的声音小了，低低的“突”了两声，就“突”不动了，嘀咕了几句羌语。\n\n殷南让他说人话，他便改口说了一句“太热，想喝水”。\n\n而殷南十分冷酷的回答“忍着”。\n\n泽尔显然忍不住，很快响起了开门之声，门还未关上，就有埋伏在一侧的士兵扑住泽尔，和他扭打在一起。\n\n片刻后，屋外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殷南无聊踢石子的声音。\n\n莫聆风抓一把澡豆洗脸沐浴，洗过之后，起身将头发拧干，随手一挽，又拿干净巾帕擦干身上水珠，穿上一身鹅黄色纱衫，趿拉着鞋，叫道：“殷南，中午吃什么？”\n\n“肉汤面。”殷南推门进来，收拾残局。\n\n莫聆风一听到“肉”字，汹涌的食欲立刻减半，等到饭菜送来，果然是肉汤面，幸而不是热气腾腾的，否则她将一筷子都吃不下。\n\n她抄起筷子，吃了一口，对殷南道：“等回去了，咱们拿冰碗吃乳酪，把荔枝糖水放到冰鉴里，桃子湃到井水里，再让厨房做冷淘，吃个够。”\n\n殷南吸溜一下口水，重重“嗯”了一声。\n\n肉汤面不是滚烫的，但莫聆风也吃出了一头汗，吃过之后，她伸长脖子往外看了一眼，就见太阳白花花的晒在地上，晒出了扭曲的热浪。\n\n她坐了片刻，鼓足勇气去城楼巡视。\n\n堡寨建在无遮无挡的高地，日头毒辣，无处可躲，从城头上放目一望，整个天地似火鎏金，闪烁着耀目之光，炎炎之风吹过时，流云飞动，落下大片阴影，才能让人有片刻喘息。\n\n莫聆风到女墙边时，种家庆已经伫立多时，见到她，伸手一招：“来看看，又来了。”\n\n莫聆风伸手擦去滑落到眼睛上的汗珠，放眼望去，就见一辆辆太平车正进入金虏营帐。\n\n金虏虽然就驻扎在堡寨之下，但城高池深，金虏营帐中又搭着无数苫布，充作天棚，太平车还远在天棚之外，看的并不真切。\n\n只能在太平车离的最近之时，根据车上苫布隆起的形状，大致分辨所装之物。\n\n前日是箭矢，昨日是长刀，今日是粮草。\n\n莫聆风收回目光：“多少辆了？”\n\n弓箭手答道：“一百一十七。”\n\n种家庆眉头紧锁：“决战在即了。”\n\n莫聆风点头。\n\n自摘下免战牌后，金虏一直未曾攻城，直到六月，才开始动作频频。\n\n莫聆风看了片刻，对种家庆道：“面上一层是粮草，底下不太像，重很多。”\n\n种家庆听后，连忙眯起眼睛仔细看去，半晌后，他回想堡寨中平日往来送粮草的太平车，发现金虏的粮草车，确实重很多。\n\n弓箭手低声道：“两位将军，里面装的会不会是重弩？”\n\n种家庆摇头：“我们早已经见过金虏的重弩，他们不必拿粮草掩盖。”\n\n莫聆风凝神看了半晌，直到太平车全都进入营地，遮挡在了金虏展开的苫布之下，她才出声：“这么遮遮掩掩，会不会是火药？”\n\n“火药”二字，如同惊雷，劈的种家庆动弹不得。\n\n“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回答，“火器坊在南北作坊是由禁军把手的，内外不通，金虏若真能将其偷出来，堡寨早已经守不住了。”\n\n莫聆风反问：“若是他们自己做呢？”\n\n种家庆皱眉不语，片刻后才道：“有可能。”\n\n两位将军，一位风华正茂，一位垂垂老矣，却都历经过无数战争，从尸山血海中活下来，在对答之间，都感到了心惊。\n\n金虏地狭产薄，劳其筋骨以能寒暑，因此多良将、锐兵，前朝开始便有金虏“满万不可敌”之说，如今据弓箭手多番望，早已经有了万人。\n\n再加上火药，这一仗，难熬了。\n\n种家庆沉默半晌，忽然问：“你多久没回城了？”\n\n“三个月十九天。”\n\n“给你一天式假，回去看看你兄长。”\n\n“是，等我回来，再写军情急奏，您呢？”\n\n“我就在这里守着，我从军第一日起，便已经准备好以身殉国了。”\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