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天有异象（下）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太后娘娘请勿过于忧虑。此乃天地造化，只可顺应之。阴阳相长，福祸相依。大兴之前，必有大难。近日喜气连连，皆为吉兆，或可减缓其凶。若后宫确有孕者，更当如此。”\n\n太后心下高兴：“天师果然窥见天机。甄太傅之女甄氏今日诊出有孕。”\n\n心想，若甄氏生男，则为皇长子。\n\n遵照祖训“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若皇后一直无嫡子，就有机会问鼎皇位，自然“贵不可言”。\n\n不管怎样，值此多灾多难之际，皇帝有后，确实可安社稷定民心，乃“贵人”。\n\n袁天师立马跪下恭贺道：“恭喜太后，恭喜皇上。天佑大明！”\n\n太后眉眼舒展，温声说道，“天师辛苦了。事以密成，此事先不要声张。刘公公，你亲自去向皇上禀告此事，万不可让旁人知晓。”\n\n“天师可有何请求？”\n\n“臣请求归隐田园，云游四海。天下之大，一锅炖不下。臣想退休之后四处走走看看，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捉来烤着吃了。”\n\n“……”\n\n“臣族中新人胜我者凡几。太后若不准，那便三年后吧。”\n\n太后责怪道：“仙师何苦如此呢？在哪里不是修行。”\n\n“既然哪里不是修行为何要在宫中呢？”袁天师笑着说道，满面红光，愈发像是得道仙人。\n\n太后心想三年后应该这一摊子事应该都理顺了，便答应下来：\n\n“也罢，哀家就依了你。可让族中新人提前来钦天监学习。若天师所荐之人能力品德不达，到时候恐怕只能让天师勉为其难延迟再走了。”\n\n延长退休年龄，这怎么行？！\n\n山山水水都没游遍，就交代在路上。\n\n“谢太后恩典。臣当竭力培养新人，以堪任用。”天师客气地说道。\n\n彼此心中皆知，他若要走，谁也留不住。都是客气。\n\n太后不太担心袁天师退休。\n\n遵循祖制，袁家世代学习天文，任职钦天监。现在的袁天师离职，袁氏族中会选一名新人来承袭。早点来实习，早点做好交接。\n\n袁天师走出主殿后，同样望见了满枝紫红色花朵的紫荆。\n\n枝干纤长而立，遇风拂过，高处的花朵抖动，宛若仙子间的嬉戏调笑，真真是“多情扶手捏柔条。颤。颤。颤。”\n\n同样思及这紫荆花所寄托的兄弟家国情怀，仰头喟叹。\n\n却见东侧殿方向似有隐隐紫气。倒与眼前的紫红色花朵相映成趣。\n\n便停下脚步，问身边送他出来的宫女：“东殿可有贵人居住在此？”\n\n大宫女迟疑了下，但鉴于袁天师的地位，不敢不如实禀告，毕恭毕敬地答道：“贤雅常在江氏奉太后懿旨在此养病。天师大人，可有何不妥？”\n\n袁天师高深莫测地笑笑：“无不妥。善待之。”\n\n天佑大明。\n\n说完，袁天师带着笑意，甩着袖子大踏步地离开了慈宁宫。\n\n在庭院里的这番话，被大宫女原原本本地传给太后。\n\n太后捏着绛紫色衣袖，喝着茶，沉默不语。看来哀家没有看走眼，这江氏果然不是普通寻常女子。\n\n所幸天师说她是福星，不然此时非得立刻除掉不可。\n\n听闻婢子禀告，江氏因目睹婢子受罚出现了胸闷胸痛，此时已服药睡下。\n\n如此一来，留在慈宁宫静养倒更加合情合理。\n\n皇帝若是听到这事儿，怕又要挂心。\n\n“此乃天命。”天师的话回荡在耳中。\n\n太后心里有些复杂。\n\n李北辰那边正约了左丞相、右丞相单独商议南方水灾之后的疫病问题。\n\n据递上来的折子来看，湖广、南直隶、浙江，甚至福建多地出现了为祸千年的大肚子病。其中湖广布政司和南直隶尤为严重。\n\n古人称之为水蛊，得病之后，腹大如鼓，传染性极强。一人得病，很快就会传染到全村。有些村落甚至感染了八九成。\n\n这些得病之人肌体能力下降，缺少医药，很快大面积死亡。甚至出现了“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的灭村绝户的人间惨剧。大量青壮年衰弱而亡。\n\n“水蛊这种病来势汹汹，得之传染。就连华佗、孙思邈这样的神医都无法根治，非人力所能为之。常用做法为水灾后，洒以生石灰除毒，但今春以来，水灾涉及区域过广，恐怕生石灰数量不足。\n\n雨季未过，这些地区后续还有灾情。此时着手处理，恐废人力财力，效果甚微。皇上恕罪，臣实在想不出来好办法。”左丞相孟辛说道。\n\n“先帝常褒扬孟相水利之功，烦请孟相再为朕想想出路。”李北辰转向右丞相，“陈相，你看此事该如何？”\n\n陈相沉思片刻，方才说道：“孟相所言极是。南方常年夏涝，此时并非治理水蛊好时期。但此病传染性极强，危害性极大，事关系江山社稷，不可放任其发展。\n\n这水蛊不仅影响粮食耕种，更影响军队和未来服役的壮丁。我们必须采取措施进行预防，阻止疫疾扩大。”\n\n“如何预防？如何阻止。愿闻其详。”李北辰洗耳恭听。\n\n陈相在先帝在位时曾前往过江南调研，对此颇有心得：\n\n“《射工候》这本书中记载，人行水中或涉水洗浴，或大雨浸漫，或牛马进入水域，就会感染这种沙蚤。南方水网交错，城镇人口密集，农村依村而居。\n\n既然这种大肚子怪病，与饮用不洁之水有关。可先从城镇入手，禁止饮用江河之水，改用井水。告知百姓饮用熟水而非生水。再则，禁止人畜禽粪便排入河道水网，宜挖粪窖沤肥处理。”\n\n孟相立刻补充道：“粪窖还要进行覆盖，避免雨水灌入，导致大面积外溢，污水泛流。”\n\n“陈相果然不仅统揽大局，还能于细微处精通。能如此者，当今天下，唯有左相与右相二人。”李北辰笑着说道。\n\n孟相心中一寒，“右相曾奉先帝之命，委任为钦差大臣，专门督办过此事。可此疫病极其难以防治。付出甚大，收获甚小。如今国库空虚，钱还是要用在刀刃上为好。”\n\n“既然先帝有调查民情的传统，朕理应沿用。朕欲封左相为钦差大臣，即日前往两湖地区，尤其黄州府、荆州府、岳州府、永州府督办水蛊事宜。其他人去办，朕不放心。左相以为如何？”\n\n孟相心中一惊，立马跪下：“感谢陛下信任，臣年事已高，身体不适，不宜长途跋涉。右相有督办此事经验，当年得先帝盛赞。不如由右相代劳。”\n\n心中的小九九打得啪啪地响。\n\n京城这么安逸，干嘛要去疫区，万一自己感染了怎么办，再把家人传染了怎么办。一大把年纪，只想顺利退休，拿退休工资安享晚年。\n\n李北辰见状，连忙与陈相一起搀扶起孟相：“孟相何必行如此大礼？孟相如若身体欠佳，不宜劳碌奔波。爱卿长子孟青肖父，为人耿直有大节，居官沉稳清廉，朕任命他为钦差大臣，代你督办。明日下朝后即可启程前往湖广。”\n\n“臣惶恐，犬子孟青手无缚鸡之力，腹中草包，恐难以担此大任，还是另派贤能。陛下！”\n\n“又不是去打仗，要那么大力气做什么？！”李北辰笑着说道，“孟相，你这是母鸡护崽，小看了孟青！朕看他在礼部做员外郎就做得相当不错，理应委以重任，多加培养。此事无需再议。”\n\n李北辰确实意在派出朝廷重臣，向百姓传达出勤政爱民、重视民间疾苦的信号，也能让孟相真正为这件事出力。孟相若肯出力，这事儿就能解决。\n\n孟相眼看皇帝心意已决，只好应承下来。\n\n“有孟相辅佐，督办此事，实乃朕之大幸。孟家实乃国之忠臣。”李北辰动情地感叹。\n\n孟相立马谢恩发表感言，顾全了君臣体面。\n\n先行告退后，心中实则懊恼不已。\n\n他一把老骨头，万一得了病，死在外出公干路上，那真叫个鞠躬尽瘁，死得其所，芳名流传千古。也许这正是少年天子希望看到的。\n\n可这儿子如果不幸感染疫病，死在两湖之地，不仅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还会被同僚和世人诟病，他腹黑狠辣，不惜以儿子性命保个人权柄。也许，这也是少年天子希望看到的。\n\n真可谓进退两难。\n\n孟相心中开始盘算着，明日早朝如何破局。\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