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命常风暂代南镇抚使职权（五千字）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大同军情紧急。弘治帝却丝毫不慌张。\n\n因为一个人已经带着陕甘边军赶往了大同增援。此人就是成化朝第一名将，现任三边总制，王越。\n\n王越的军事才能不亚于兵部尚书马文升。\n\n当初汪直失势，王越吃了瓜落，被免职。后经怀恩举荐，弘治帝重新启用他为三边总制，掌朝廷在西北的十万边军。\n\n另外，弘治帝已经跟诸将拟定好了计划。由马文升率三万京营兵增援大同。\n\n两路援军前去大同，小王子很难破边入寇。\n\n大明的敌人不仅在明处，也在暗处。\n\n弘治帝调兵遣将的同时，锦衣卫南镇抚司也在跟鞑靼细作斗法。\n\n京城之中生活了大约三万蒙古人。\n\n太祖爷时曾颁诏「四海之内皆一家。凡留居华夏土地，拥护大明皇帝之人，无论蒙汉，皆大明子民！」\n\n洪武、永乐两朝，有许多蒙籍官员为朝廷效力。譬如洪武朝的将领观童就是蒙古人。\n\n靖难名将，同庆侯火真是蒙古人。随太宗数次远征草原的恭顺侯吴允诚也是蒙古人。\n\n蒙人后裔在京城中已繁衍了数代。他们虽有着蒙人长相，却穿汉衣，说汉话。\n\n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在大明京城中见到蒙古人，就像后世在广州见到黑人一般稀松平常。\n\n京城里蒙人的聚居地在南城广安门附近的「达官营」。达官，鞑官也。\n\n这些年，鞑靼部往京城派遣了大批细作，混入达官营潜伏，刺探大明情报。\n\n暗战一直在打。\n\n当然，这场暗战一直是南镇抚司负责的。与北镇抚司的常风无关。\n\n弘治元年二月十六夜。\n\n南镇抚使廖凡勇府邸。\n\n廖凡勇正在书楼中整理大同方面的耳目汇集上来的情报。\n\n今夜会有一个达官营内的暗桩会来书楼，向他禀报一桩天大的机密。\n\n如今锦衣卫中最得势的是常风。廖凡勇却对常风不以为然。\n\n二十多年来，锦衣卫里得宠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今日还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或许明日就会变成阶下囚。\n\n但无论谁掌权，都离不开他老廖。因为老廖专管对外军情十五年，经营着一张硕大的情报网。\n\n情报网的隐秘特性，决定了为数众多的暗桩身份，只有廖凡勇一人知晓。\n\n如果廖凡勇失势或死亡，这张情报网顿时就会灰飞烟灭。\n\n流水的指挥使，铁打的南镇抚使。这句话并不夸张。\n\n与此同时，达官营。\n\n一个蒙古长相的汉子正在街道上走着。此人名叫观恭，是廖凡勇手下的暗桩，一直潜伏在达官营。他在锦衣卫中职试百户。\n\n往上数五代，他的老祖正是太祖爷宠臣，蒙籍降将观童。\n\n观恭刚刚掌握了一桩天大的机密。需要及时禀报廖凡勇。\n\n他路过一家炙羊肉的摊子，听到几个蒙人正在闲聊。\n\n一个瘦子说：「我想娶一个汉家女人。汉家女人长得白啊。」\n\n一个胖子传授他娶汉女的经验：「千万别跟汉女说你是十四年前被汪直的大军从草原掳来的投降俘虏。」\n\n「你跟汉女说，你祖上是兀良哈三卫的勇士，跟随永乐皇帝奉天靖过难。汉女们就会上赶着嫁给你了！」\n\n观恭对这段谈话万分不屑。\n\n但他没有功夫教训那两个浪荡的蒙人。今夜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办。\n\n再往前走两条街，就出了达官营了。\n\n月黑风高，他抄近路，进了一条小巷。\n\n就在此时，四名\n\n黑衣人前后堵住了他。来者不善！\n\n观恭从袖中滑出了一柄匕首：「什么人？」\n\n黑衣人冷笑一声：「成吉思汗的子孙。」\n\n说完黑衣人手持一柄草原弯刀，如流星一般窜过观恭的身边。\n\n观恭轰然倒地，他的脖颈涌出鲜血......\n\n半个时辰后，廖凡勇的府邸。\n\n廖府内外有一百名南镇抚司力士守卫。守卫如此森严倒不是廖凡勇摆谱。\n\n这世上有太多人想取他性命了。其中包括鞑靼人、瓦剌人、南安人、土鲁番人、倭人。\n\n谁让他手中的情报网，北及草原腹地，南到安南，东到倭国、西到哈密呢？\n\n廖凡勇只能小心谨慎。\n\n一个身罩黑纱斗笠的蒙人来到了廖府门口。\n\n守门总旗上前：「口令？」\n\n蒙人答：「天道残缺匹夫补。」\n\n守门总旗接话：「只为苍生不为主。进去吧。」\n\n蒙人径直进了廖府。\n\n在书楼的楼下。十名力士拦住了他。\n\n为首的小旗搜了蒙人的身。确定他身上没有兵器，才进了书楼。\n\n蒙人上得二楼，来到了廖凡勇面前。\n\n廖凡勇命令他：「摘下斗笠。」\n\n蒙人照做，将斗笠摘下。\n\n廖凡勇面色一变，直接拿起书案上摆着的蝎子弩，对准了蒙人：「观恭呢？你是谁？」\n\n蒙人微微一笑：「观百户已经死了。今夜你也会死。」\n\n廖凡勇冷笑一声：「是嘛？你没办法把兵刃带进书楼。我手中却拿着蝎子弩。七步之外弩快，七步之内弩又准又快！」\n\n说完廖凡勇扣动蝎子弩。\n\n「咔哒」，弩机竟然卡住了！\n\n蒙人道：「我是没带兵器。可是，这世间最致命的兵器是人！」\n\n说完蒙人冲向了廖凡勇。\n\n廖凡勇大喊一声：「有刺客！」\n\n书楼外的十名力士闻声涌上了书楼。\n\n当他们冲到书楼二楼，发现他们的廖镇抚使已经趴在了书案上。\n\n一个蒙人冲向他们。\n\n力士们立刻与蒙人缠斗在一起。十人对一人，那蒙人即便手段再高超也逃不了。\n\n奈何这蒙人根本不想逃，而是一心求死。他故意将自己的胸膛狠狠的撞在一个力士的刀尖上。\n\n「噗！」尖刃扎穿了他的胸膛。蒙人当即殒命。\n\n半个时辰后。整个廖府灯火通明。\n\n大批锦衣卫将廖府围得里三层外三层。\n\n朱骥和孙栾、常风站在廖凡勇的尸体面前。\n\n朱骥查看了尸体，说：「脖子是被生生扭断的。刺客是个高手。」\n\n常风拿起了旁边的蝎子弩：「怪哉，蝎子弩的弩机簧片怎么卡住了？好像是被人动了手脚。」\n\n朱骥拿过蝎子弩看了看：「应该是里应外合。廖府里有人把老廖随身佩带的蝎子弩动了手脚。导致生死关头，老廖未能自保。」\n\n常风问：「这就查？」\n\n朱骥微微摇头：「这事我来查。叫你来此，是有另外一件要紧的差事。」\n\n「南镇抚司有一份两百页的名册。上面记录了整整一千个人名。那是南镇抚司分布在草原、西域、南境、倭国的暗桩名单。」\n\n「暗桩的真实姓名、身份，在异国的掩护身份，联络方式。在上面都记录的清清楚楚。」\n\n「我需要你找到这份名册。否则，南镇抚司苦心经营数十年的这张情报网就没了！」\n\n「如今北边军情紧急。正是朝廷需要\n\n这张情报网的时候。」\n\n常风明白了。朱骥给他的差事是还是抄家。抄已故南镇抚使的家，找到名册。\n\n朱骥补充了一句：「越快越好！」\n\n常风点头。他走下书楼，吩咐徐胖子：「把查检千户所在京的五百弟兄全都叫到廖府来。二十条狗也全都带来。」\n\n查检千户所员额六百。有一百人被派到了外省办抄家差事。在京的只有五百人。\n\n这批人经过常风长时间的训练，个个都能独当一面，执行抄家差事。\n\n廖府其实并不大。只有一个书楼和六十多间房。五百人一夜之间能把廖府搜个底儿朝天。\n\n如果名册在府中，一定能够找到。\n\n半个时辰后，五百袍泽来到了廖府。\n\n常风让每八人为一队，负责一间房。他则领着二十人搜书楼。\n\n他走到廖凡勇的尸体前，深深作了个揖：「廖爷，有怪莫怪。都是为了大明。」\n\n接下来，常风开始用聚宝戒、寻银镫寻找暗格密室。\n\n然而忙活到大半夜还是一无所获。\n\n副千户钱宁走了过来：「常爷，六十三个房间，全都查了一遍。倒是发现了三个暗格。」\n\n「第一个暗格里放着两柄机巧兵刃；第二个暗格里放着五十两金子；第三个暗格里放着三百两银子。」\n\n「没发现名册之类。」\n\n常风道：「把弟兄们都叫到书楼来吧。翻书！看看书楼这上千册藏书里有没有线索。」\n\n书楼之中有上千册的藏书。常风猜测，会不会跟上次抄皇宫寻找秽书类似，名册就藏在显眼的书架上。\n\n常风猜错了。\n\n一众力士在书楼折腾到了黎明时分，依旧一无所获。\n\n府内的井也下了人，连茅房粪坑都掘了。简直就是挖地三尺。\n\n常风做出了判断：名册并不在廖府之中。\n\n常风找到了坐在廖凡勇尸体旁的朱骥。\n\n尸体已经被盖上了白布。\n\n常风拱手：「指挥使。整个廖府已经搜了个底朝天。名册似乎不在府中。」\n\n朱骥道：「孙栾也查问了老廖的心腹属下、妻妾、仆人。他们也一无所知。」\n\n常风指了指朱骥：「只能搜一搜廖爷的尸体了。说不定身上会有钥匙之类的线索。」\n\n朱骥道：「那得等张道人来。他昨日出城去妙峰山紫云观敬三清了。我已连夜派人去找他。应该快来了。」\n\n朱骥所说的张道人，是锦衣卫中的仵作百户，专司验尸。\n\n此人是个道士出身。故卫中的上司都称他一声张道士；平级、下属尊称他一声「张道爷」。\n\n除了验尸，卫里的袍泽谁因公殉职了，也是他负责做超度道场。\n\n日出时分，张道士来到了书楼。\n\n他一身道袍，头上盘着道髻。四十来岁的他颇有仙风道骨。\n\n朱骥抱怨：「我们等了你一夜。你没事去什么妙峰山？」\n\n张道士虽只是仵作百户，却丝毫不买朱骥的账。他顶了一句：「我是去给锦衣卫的袍泽们祈福。其中也包括你朱指挥使。」\n\n本事大的人通常脾气也大。\n\n朱骥没跟他一般见识：「验尸吧。」\n\n常风在一旁附和：「请张道爷找一找，廖镇抚使身上有没有钥匙之类。」\n\n张道士并不急于验尸。而是从道褡子里拿出香炉、龙虎斗、三清铃之类的法器。\n\n朱骥有些发急：「你不验尸，拿这些零碎出来作什么？」\n\n张道士说：「我得先给廖爷做个简单的超度法事。放心，也就两柱香的功夫，\n\n耽误不了多久。」\n\n「人都是要死的。指挥使你就能保证不会落得跟老廖一样的下场？」\n\n「到了那一天，你也不想变成孤魂野鬼吧？」\n\n张道士这张嘴简直出口伤人。丝毫不给朱骥这个大老板面子。\n\n朱骥竟忍了。别的下属敬他，畏他，是因为朱骥掌握着下属们的前程以及生死。\n\n张道士则不然。他早就不想在锦衣卫当差了。辞官的文书一年内递了三封，都被朱骥强行挽留。\n\n古往今来，想辞职的员工都不怕老板。前程？前他个鸡子灯！\n\n至于生死。张道士经常给一个人讲道经。讲经的地点是皇宫，听经的人是弘治帝的祖母，周太皇太后。\n\n借朱骥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动张道士一根蜿蜒曲折的毛。\n\n张道士布好法器，摇着铃铛，用一种奇怪的语调念道：「道场成就，超度将成。弟子虔诚，上香设拜。」\n\n随后张道士又开始唱道：「八月中秋雁南飞，一声吼叫一声悲。大雁倒有回来日，死去亡魂嘞......不回归！」\n\n两柱香功夫后，这个简单的超度法事完成。\n\n张道士对常风说：「常千户，我要开始验尸了。你在卫里正当红。回避一下吧，省得沾上晦气，断了好运。」\n\n常风道：「无妨。我不信这些。」\n\n张道士点点头：「嗯，信则灵，不信则无。」\n\n朱骥问：「你怎么不让我回避？」\n\n张道士瞥了朱骥一眼：「指挥使杀人太多，满身血腥气，神鬼避讳，晦气找不上门。」\n\n张道士说完，开始验尸。他在地上铺了一张白布。让常风帮忙，跟他一起将廖凡勇的尸体抬到了白布上。\n\n张道士双手掐了个老君倒骑牛道印。随后开始剥尸体的衣物。\n\n每剥一件衣物，他就将衣物放在一旁。\n\n常风仔细的检查着衣物。还是一无所获。\n\n张道士看了看廖凡勇的脖子，随后道：「是被扭断颈骨而亡。凶手手劲很大。」\n\n朱骥指了指凶手的尸体：「凶手的尸体你也查一查。」\n\n张道士查了凶手的尸体：「凶手是被利刃贯胸而亡的。」\n\n朱骥道：「按守卫书楼的力士禀报，这凶手似乎知道自己逃不了，一心求死。用前胸扑了刀刃。」\n\n张道士伸了个懒腰：「验尸已经完成。没事我先走了。」\n\n说完张道士不等朱骥同意，转身翩然离去。\n\n常风翻着廖凡勇的衣物：「没有任何暗桩名册的线索。」\n\n朱骥道：「线索不会自己跑到你眼前，需要你自己去找。总之，三日内我要拿到暗桩名册。」\n\n「北边要打大仗了。没有暗桩名册，明军就会变成聋子、瞎子。不能全指望边军斥候查探敌情。」\n\n朱骥给下属颁布任务，从来只要一个结果。\n\n至于任务难不难，那是下属的事。\n\n典型的老板思维。\n\n常风有些头大。廖府已经搜了个底朝天。名册显然不在府中。\n\n廖凡勇活着的时候跟朱骥说过，名册不在南镇抚司里。\n\n尸体上又没找到任何线索。询问廖凡勇的心腹属下、妻妾、仆人，他们皆称不知。\n\n这还怎么找？\n\n徐胖子走进了书楼，来到常风身边：「常爷，咋样了？」\n\n常风微微摇头。\n\n他的目光看向了廖凡勇的尸体。\n\n突然间，他发现廖凡勇的中指第一节和拇指上方有厚厚的老茧。\n\n常风随口问：「指挥使，廖镇抚使喜欢打麻吊？」\n\n麻吊，三宝太监郑和所创，百年间风靡大明。\n\n朱骥问：「我不清楚。怎么这么说？」\n\n常风解释：「常打麻吊的人，抓牌不是用看的，而是用手摸的。一摸就知道牌面是什么。」\n\n「久而久之，中指第一节和拇指上方就会磨出老茧。」\n\n徐胖子问：「常爷，你平日里一向不进茶楼赌馆。你是怎么知道的？」\n\n常风不好意思作答。\n\n九夫人在湘西巷时喜好跟族人们打麻吊消遣。\n\n她第一回用手帮他弄那儿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手上的老茧。一问才知道是成年累月打麻吊留下的痕迹。\n\n朱骥有些奇怪：「没听说老廖好赌啊。」\n\n常风问：「指挥使，我能否问廖爷遗孀的话？」\n\n朱骥点头默许。\n\n常风出了书楼，在大厅内找到了廖夫人。\n\n廖夫人哭得梨花带雨，眼眶通红。\n\n常风道：「嫂子，节哀啊。」\n\n廖夫人骂道：「感情死了丈夫的不是你家夫人。你让我怎么节哀？」\n\n常风被廖夫人泼辣的言语噎住了。\n\n过了片刻，常风道：「嫂子。我得问你几个问题。关乎给廖爷报仇。」\n\n廖夫人抬起头：「报仇？好！什么问题？问吧。」\n\n常风问：「廖爷平日里喜好打麻吊？」\n\n廖夫人点点头：「嗯。只要无事，他夜里都会去城南源升茶馆打一个时辰的麻吊。」\n\n常风听了这话先是不解。\n\n赌是分身份分地方的。\n\n京城的地痞、商贩下九流，喜欢在南城的茶馆里赌。\n\n***勋贵，则是去北楼妓馆内赌。让扬州瘦马在一旁伺候局。\n\n廖凡勇好歹是锦衣卫的南镇抚使，怎么会去南城茶馆那种下等地方？\n\n片刻后，常风忽然想起，妙手门的副掌门石坚不就在源升茶馆骰子摊上当开宝人嘛？\n\n就在此时，一名力士走到了常风身边：「司礼监的钱公公来了。有旨意给您。」\n\n常风来到了大厅。朱骥和徐胖子已经等在了那边。\n\n常风跪倒。钱能高声道：「有上谕。命常风以千户之身，暂代南镇抚使职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