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李梦阳的故事（五千字章）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常风忙着跟久别重逢的妻妾交流感情。\n\n寿宁侯张鹤龄也没闲着。\n\n四十岁的常府前厨娘芸娘，正在尽心侍弄张鹤龄。\n\n四十岁的女人，能被舞象之年的俊朗青年看上已是不易。更何况青年还是当朝国舅爷？\n\n爽身爽心还能得大富贵，她怎能不卖力？\n\n张鹤龄如在云中。\n\n事毕，芸娘嗔道：「姐姐跟了你，你总该让姐姐衣锦还乡。」\n\n张鹤龄道：「行啊！我派侯爵的官轿、全套仪仗送好姐姐回乡。」\n\n芸娘道：「姐姐不要那些虚头八脑的。好弟弟，我家在乡里五代雇农。你要真想让我风光，把我们乡上的那片地赏了我吧！」\n\n张鹤龄道：「地又不是我的，我怎么赏你？」\n\n芸娘想了想，说：「你不会跟你亲姐皇后要？国舅爷要几千亩庄子又不算出格。乖弟弟，求你了。」\n\n张鹤龄一想：也是。大明朝都是我姐夫的，有我姐姐一半儿。我要几千亩地怎么了？\n\n想到此，张鹤龄道：「成吧！」\n\n芸娘轻笑：「那我谢过好弟弟了。」\n\n张鹤龄不愧是舞象之年的人。果然舞象！\n\n「好姐姐，怎么谢我啊？把北安门赏了我吧！」\n\n「你坏！来......」\n\n「嘶！」\n\n翌日，张鹤龄跟张延龄进了坤宁宫。\n\n张鹤龄开口就说：「姐！宛平县榆垡乡那边有片儿地，很是不错。你赏给我吧！」\n\n张皇后眉头一皱：「怎么想来跟我要地了？」\n\n张鹤龄道：「啊，我一个侯爵，弄几千亩庄子不算过分。」\n\n张皇后道：「这事儿......我寻思寻思。得皇上同意啊。」\n\n张皇后没有反对，在张鹤龄看来就是同意了！\n\n他跟张延龄一溜烟出了宫。带着家丁就开始驱赶榆垡乡的农人，将田地强占为己有。\n\n要知道，这可是在年根底下啊。上千百姓无故就被强占了土地。\n\n张鹤龄来抢地，不光带了家丁，还从十二团营调了五百兵。团营兵凶神恶煞、持枪带刀，老百姓哪里敢反抗？\n\n更过分的是，张鹤龄堂堂十七岁的侯爵，竟在马车中带着一个四十岁的女人。边干那苟且事情，边听着马车外百姓挨打的惨叫。\n\n有伤风化！真是有伤风化！\n\n宛平县令得知此事万分愤怒。他上禀给顺天府尹，府尹也义愤填膺。\n\n但他们既不敢制止张鹤龄缺德带冒烟的行为，也不敢上禀皇帝。\n\n天下谁人不知，弘治帝独宠张皇后，厚待张家人，视两个小舅子如自己亲弟弟。\n\n这个霉头，没几个人敢触。\n\n顺天府尹阿Q附体：我不敢管你，有人敢管你！我找他去！\n\n府尹找的人官职并不高。只是户部北直隶清吏郎中，正五品而已。\n\n但他的名字，却响彻整个华夏文学史。\n\n他就是李梦阳！\n\n李梦阳，陕西扶沟人（明甘肃部分地区属陕西管辖）。\n\n他跟李东阳虽名字相仿，却没有半点亲戚关系。\n\n后世对他的评价是：明中期文学家，复古派前七子领袖。\n\n李梦阳在京官之中，以胆子大而著称。\n\n他出身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其父当过周王府教授。\n\n李梦阳自小聪颖，熟读经诗，满肚子经纶。吃进去的是米，拉出来的是锦绣文章。\n\n十八岁那年，他参加陕西乡试。按明制，秀才考举人要回原籍。\n\n于\n\n是他去了西安备考。在西安期间，他听闻知府鱼肉百姓，三司不管不问。\n\n于是在进入贡院时，他干了一件大胆的事，讽刺官场黑暗。\n\n大白天的，他手里提着一个灯笼。\n\n贡院内的考官不解，问他是何故。李东阳回答：「西安城的吏治黑暗，不打灯笼我怕找不对路。」\n\n这就是李梦阳「昼提灯笼」的典故。\n\n说句题外话，四百五十年后，一位姓冯的将军模仿了李梦阳的行为。\n\n粉丝模仿行为比偶像本尊行为还有名。\n\n昼提灯笼的事情传开，西安知府、三司恨他恨的牙根儿养。他们找到了学政，让学政衙门革除李梦阳的应考资格。\n\n好在学政是个正直的官员。顶着压力让李梦阳完成了乡试。\n\n西安知府、陕西三司本来打算等他完成乡试报复他。\n\n结果阅卷结束，试卷糊名撕开。李梦阳高中第一名解元！他的应试文章精妙，被全陕西的文人竞相传抄。\n\n一时间，李梦阳成了陕西文人中的顶流偶像。地方官府奈何他不得。\n\n第二年，李梦阳去了京城参加会试，连登贡士。殿试中二甲第十七名（全国第二十）。\n\n小李长得也比较宝相庄严，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被分入翰林院当庶吉士，前途一片光明。\n\n如果按照这个剧本走下去，李梦阳会在翰林院当几年学官。继而分到六部或地方。\n\n苦巴巴熬上几十年资格，起码能做到六部堂官或封疆大吏。甚至有可能入阁，位极人臣。\n\n毕竟庶吉士出身的人，官职上限是天花板级的。\n\n可是，礼部宴请新科进士的恩荣宴上，李梦阳因自己的大胆吃了大亏！\n\n李梦阳多喝了几杯，言谈间表现出对八股文的齿冷。还语出惊人，提出「文必秦汉，诗必盛唐」。\n\n这种言论，被以八股晋身的满朝官员视作异端邪说！\n\n你说文必秦汉，把朱子、二程放在哪儿了？把历代八股大家放在哪儿了？\n\n这就好比一个现代人穿越到西欧猎捕女巫的时代，向人宣讲无神论。\n\n给你上火刑架都算轻饶你了。\n\n当然，东方还比较文明。读书人就算有烧死李梦阳的心，也不会付诸行动。\n\n但翰林院的掌院学士不干了：如此狂妄之人，翰林院绝对不要！爱去哪儿去哪儿。\n\n于是李梦阳被剥夺了庶吉士的资格，被打发到了户部当主事。\n\n在户部，他以精明能干、胆大心细而著称。\n\n翰林院不要他，反而成全了他。他在户部如鱼得水，没几年就高升郎中。\n\n弘治帝有抑制土地兼并之心，也多次表达过抑制土地兼并的态度。但因阻力太大，只能尽力为之。\n\n身为户部北直隶清吏司郎中的李梦阳，最大的任务就是阻止北直隶的土地兼并！\n\n张鹤龄算是撞在他铳口上了。\n\n我李梦阳有吞天之胆！别人不敢管的事，我李梦阳敢管！别人不敢参的人，我李梦阳敢参！\n\n笑话，得罪普天下的读书人我都不怕。我还怕区区外戚？\n\n他一道参劾奏折递到了通政司，又由通政司转递给了弘治帝。\n\n这道奏折参劾张鹤龄的主要罪状有三。一，外戚擅调团营兵，有图谋不轨之嫌。\n\n二、强夺百姓田土，拆人房屋。\n\n三、与浪荡老妇秽乱乡间，招摇过市，有伤风化。\n\n弘治帝此刻表现出了他的缺点护犊子，特别是张家的犊子。\n\n见被参劾的是自己的两位小舅子，奏折他根本没仔细看。直接\n\n带到坤宁宫交给了张皇后。\n\n他告诉张皇后：「让鹤龄收敛一些。」\n\n张皇后叫来了两个弟弟，严加训斥，将奏折丢给二人。\n\n二人看后，张鹤龄似乎发现了什么，他大喊道：「这个叫李梦阳的王八蛋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在骂姐姐您呐！」\n\n张皇后惊讶：「何出此言？」\n\n张鹤龄指着奏折中的一句话说：「瞧，这里有一句‘陛下厚张氏。张氏不就是您嘛！这是对您大不敬！」\n\n「他参我们。我们还要参他对***皇娘大不敬呢！」\n\n其实，李梦阳奏折里所提的「张氏」，指的是外戚张家，并非特指张皇后。\n\n张皇后这人心肠虽然不坏。但始终不是马皇后那样的贤后。出身小家碧玉的她头发长见识短。\n\n两个弟弟添油加醋的又编排了一番。她竟气得不行。亲自去了乾清宫，让弘治帝治李梦阳的罪。\n\n弘治帝心里明白张家理亏。可老婆有命，身为宠妻狂魔的他不能不表达一个态度。\n\n于是弘治帝召见了锦衣卫的两位新任佥事，常风、牟斌。\n\n乾清宫大殿中。弘治帝把李梦阳参劾两位国舅的折子交给了二人看。\n\n折子中那句「陛下厚张氏」被朱笔勾出。\n\n弘治帝道：「李梦阳对皇后不敬。朕定要严惩。将他抓入诏狱。」\n\n常风道：「皇上，李梦阳参劾二位国舅的罪名，似乎确有其事......」\n\n常风也听说张鹤龄最近在宛平县跑马圈地，弄了一个庄子。只是不晓得他干的这么过分。\n\n而奏折中所说那个「四十老妇」，显然是自家以前的厨娘芸娘。\n\n弘治帝摆手：「朕没让你们查张家兄弟强占田地的事。只让你们严办李梦阳对皇后不敬的事。」\n\n常风连忙拱手：「是。」\n\n弘治帝道：「去抓人吧！」\n\n二人刚要退出大殿。弘治帝补了一句：「没办法啊，朕总要给皇后一个交待。」\n\n常风和牟斌出了大殿。\n\n牟斌是出了名的仁厚，又喜好诗词，仰慕李梦阳。对他提出的「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观点颇为认同。\n\n牟斌道：「常爷，我听皇上的话音，并不想让咱们严惩李梦阳。」\n\n「只是碍于跟皇后的情分，让咱锦衣卫出手摆个姿态。」\n\n常风本来还担心牟斌拿着鸡毛当令箭，真去收拾李梦阳呢。没想到他如此通情达理。\n\n常风当即附和：「没错。我也是这么看的。皇上下了旨，李梦阳得抓。但抓起来后如何对待，就是咱们兄弟的事了。」\n\n「牟兄你喜好诗词。这下正好有机会跟李梦阳切磋。」\n\n牟斌喜不自胜：「自调回京城。我还从未单独拜会过李公呢！」\n\n二人先回锦衣卫开了驾贴，随后来到户部。\n\n今日在户部坐堂的是刘大夏。\n\n刘大夏听说常风是来抓李梦阳的，万分惊讶：「你们要抓他？论人品，他风骨高洁。论能力，他比那些腐儒不知道强多少倍。」\n\n「论官声，他是户部有名的清廉郎中。」\n\n「就因为参劾了国舅，就要将他投入诏狱？我听说进了诏狱，不死也要脱层皮。」\n\n常风连忙宽慰刘大夏：「我们关他几日，让皇后消了气，就会把他放了。」\n\n「刘部堂放心。我们会在诏狱中厚待他。他出狱时，若轻了一斤，您拿我是问。」\n\n刘大夏这老家伙颇有幽默感：「一斤？你们要是切他三两肉，阉了他也够他受的。」\n\n常风和牟斌哑然失\n\n笑。\n\n二人来到北直隶清吏司值房，向李梦阳出示了驾贴。\n\n李梦阳对锦衣卫没有半分好感。加上之前没跟常风接触过，不了解常风的为人。\n\n李梦阳理所应当的认为，皇帝的宠臣一定是阿谀奉承的小人。\n\n再加上李梦阳听说，常家跟皇后关系匪浅......\n\n他高昂着头颅，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古有比干，今有在下。你们要抓便抓，要杀便杀！」\n\n「我李梦阳天生胆子大！别人怕进诏狱，我不怕！」\n\n常风连忙道：「我的李先生。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你自诩比干，那当今天子成什么了？」\n\n「再说了，龟孙子才要杀你呢！你不畏权贵，参劾外戚，我们锦衣卫的人佩服你佩服的紧，厚待你还来不及呢！」\n\n牟斌附和：「先生放心。我已让诏狱收拾出了一间牢房，还算干净。一应被褥用物，都是我让家里人送过去的。」\n\n「我还让人在牢房里焚了香。准备了一些唐宋的诗词孤本、笔墨纸砚，还有一张瑶琴。」\n\n「您权当在诏狱里清净几日就是了！」\n\n常风和牟斌的态度让李梦阳大为诧异。\n\n片刻后，李梦阳作出了自己的判断：他们可能是怕我拒捕，故意哄骗我。\n\n李梦阳高看自己了。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锦衣卫能怕拒捕？\n\n想到此，李梦阳一脸桀骜不驯的表情：「君让臣死，臣不能不死。走吧，带我去诏狱。」\n\n常风没给李梦阳上枷带锁，领着他来到了北镇抚司诏狱之中。\n\n三人走向给李梦阳准备的「牢房」。\n\n途经两侧的牢房，李梦阳不断听到犯人的惨叫声。\n\n李梦阳心忖：果然如此！诏狱是人间地狱。怎么可能会善待我！\n\n就在此时，众人到了李梦阳的牢房。\n\n李梦阳走进去一看，目瞪口呆！\n\n这牢房......也太清净素雅了吧？\n\n一张小床，床上铺着上好的缎子面被褥。牢房中央放着两张书案，一个书架。笔墨纸砚一应俱全。\n\n更夸张的是，还有一个烧茶用的小茶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儿，正煮着茶呢，闻着像是正宗的武夷山大红袍。\n\n常风让石文义布置牢房。石文义是伺候人的高手。把牢房弄成了客栈上房。\n\n李梦阳道：「这......这太过了吧？」\n\n常风道：「李先生，张鹤龄、张松龄那俩小王八蛋什么揍性我清楚。」\n\n「你放心，我在他们那儿还算有点面子。我会让他们把兼并的几千亩土地还给百姓。」\n\n「只是此事涉及皇后，皇上和皇后情深。不得已，得委屈你在此住两天。」\n\n「今儿是腊月二十八。你放心，初五我夫人进宫，会劝皇后将你放走。」\n\n「除夕、初一，我让人来给你送饺子。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到时候跟伺候你的石千户说。」\n\n钱宁高升了北镇抚使，石文义接替他，成了查检千户。\n\n常风让石文义在诏狱里伺候李梦阳。伺候人是他的专长。\n\n李梦阳住上了豪华牢房，常风跟牟斌又态度和善。他放下了之前的戒心。\n\n李梦阳道：「那就多谢了。」\n\n常风笑道：「我先出去办点差事。牟佥事仰慕你已久。你们先在此切磋诗词吧。」\n\n常风出得诏狱，找到了钱宁。\n\n常风吩咐他：「绑个人。」\n\n钱宁从团营调到锦衣卫，又从小旗飙升到北镇抚使，全靠常风提携。\n\n常风让他走东，他\n\n绝不走西。常风说黄河是清的，恐怕他都会附和：真比我喝了一桶水尿的大白尿还清。\n\n钱宁问：「绑谁？哪个封疆大吏、部院大臣？」\n\n常风道：「你没少在我家饭厅吃饭。还记得我家有个厨娘，名叫芸娘的吧？」\n\n钱宁道：「记得啊。徐爷还睡过呢。后来攀上了寿宁侯，给寿宁侯当了外宅。」\n\n常风眉头紧蹙：「什么？真是浪货！我以前怎么没察觉！徐胖子也睡过她？他娘的，他跟张鹤龄真不愧是靴兄弟！」\n\n「这女人怂恿寿宁侯横行不法，留不得。你把她绑了，派人把她送到九边，随便给哪个丘八为妻。越远越好。」\n\n钱宁问：「这事儿寿宁侯要是知道了......」\n\n常风道：「一个外宅而已。就算他知道了，有我兜着。」\n\n钱宁拱手：「得令。我这就去办。」\n\n接下来常风要让张家兄弟吐出强占的土地。\n\n他没有亲自去。解铃还需系铃人。张鹤龄侵占土地，是芸娘怂恿。芸娘又是常恬逼迫张鹤龄收作外宅的。\n\n常风回了趟府，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交待了常恬一番。\n\n翌日，常恬气势汹汹的去了寿宁侯府。\n\n张鹤龄笑道：「哈哈，糖糖妹子来啦。最近跟那个姓黄的小子怎么样了？拉小手了没？」\n\n「他要敢轻薄咱妹子，左手拉的我砍他左手，右手拉的我砍他右手。」\n\n张延龄见常恬面有愠色，连忙道：「二哥，你瞎说什么呢？糖糖妹子别理他。你想吃啥，我让厨房给你做。」\n\n常恬道：「哼，我想吃油炸知了猴！」\n\n寒冬腊月哪有知了猴，常恬这是在为难二位哥哥呢。\n\n张鹤龄面露难色：「这......知了猴夏天才有啊。」\n\n张延龄道：「不打紧。我这就带人去刨树根。树根底下有知了猴！就算把整个京城的树全刨了，也得给糖糖妹子凑一整盘！」\n\n张延龄作势就要走。\n\n常恬却叫住了他：「哼！我改主意了！我要吃你俩的肉！要现割的，带血丝。我蘸着盐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