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剽窃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朱厚照感受到了普通读书人对他深深的恶意，同时也知道如果自己不扬名，回到皇宫没什么好果子吃。\n\n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他都要接受张周的“善意”。\n\n“你想怎么扬名？”张周没有去给朱厚照安排，而是把选择权交给了这混小子。\n\n朱厚照道：“他们说的文章和诗词歌赋，你随便给我来一点。我让他们心服口服。”\n\n“文章还是算了吧，让你写八股文，你现在能写几篇应格式的便不错了，你还想跟那些浸淫文章十几载甚至是几十载的人比试文章？”张周道。\n\n“你不是状元吗？你的才华，一定比他们强的。”朱厚照对张周的才学，倒是很推崇。\n\n张周摇头：“写文章，重点是题目，给你一段圣人之言，你能以此来写就文章，如果我能将每一段圣人之言都给你写一篇文章出来，那我这辈子就不用干别的事了。”\n\n“没办法了吗？”朱厚照似也感觉到有压力。\n\n张周道：“那就诗词吧。”\n\n“对对对，诗词也行。”朱厚照眉开眼笑，却又好像是想到什么烦心事一般，转而是一脸愁容道，“但诗词这东西……你说它好，总有人说不好，有的人觉得辞藻华美，但多数人都觉得没深度很一般啊。”\n\n张周笑道：“如果是李、杜、苏、陆等人的诗句，别人也会觉得没深度很一般？”\n\n朱厚照摇头道：“那定然不一样，但问题是……”\n\n“问题是我写不出兼具那种深度的诗词，你是想说这意思吧？”张周问道。\n\n“呃……嘿嘿，张先生，我没有瞧不起的您的意思，只是……你知道那旷世名句，不是常有的，而且……就算我能写得出来，他们还会觉得我年纪轻轻，没那阅历，会觉得这诗句不是出自于我。”朱厚照尴尬而不失礼貌，却又显得很唐突，说了这么一番话。\n\n张周听完却又觉得，这小子看起来胡闹，但基础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n\n张周道：“那就以此的才学，还有你的立身处境，给你量身打造诗词……也别词了，就让你写诗，七言绝句你意下如何？”\n\n“嗯。挺好。”朱厚照道，“要么怎么说张先生对我好呢？嘿嘿，那是什么七言绝句？”\n\n“拿笔来。”\n\n张周喝令一声。\n\n朱厚照往四下看了看，苦笑道：“没有笔墨纸砚。”\n\n张周道：“你南下号称是求学的，连笔墨纸砚都不准备？让他们去给你借！”\n\n“好咧！”朱厚照跑到门口，朝外大喊，“那个谁，给找文房四宝来。”\n\n……\n\n……\n\n文房四宝摆在了张周面前，朱厚照怕张周给他写诗的事传出去，连本来准备研墨的刘瑾都赶了出去。\n\n“先生，您来。”朱厚照给张周研墨。\n\n张周道：“我写出来的，算是我脑袋里的东西，还是你的？”\n\n“那……让我写？”朱厚照大吃一惊，“张先生，你玩我？我能写得出来，我用你吗？”\n\n张周没好气道：“我来说，你来写，你的字一向都还不错，写出来之后呢也别急着宣扬，再给我一份，我替你馈赠他人。”\n\n“馈赠？”朱厚照一脸不解。\n\n张周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跟你详细说也徒劳，想要替你扬名，最好找几个名儒帮你品鉴一下，诸如程敏政程学士、应天府尹吴雄，南京兵部尚书……”\n\n“谁啊？”朱厚照问道。\n\n“我！”张周道。\n\n朱厚照张大嘴道：“你说我写，写完了给你品鉴一下？这……”\n\n张周道：“能得我张某人给你品鉴，你还不满意？”\n\n“没，先生别误会，我就是感慨一下，您说，我来写。”张周道，“听好了，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n\n“慢点……我写得慢。”\n\n朱厚照写完两句，挠挠头道：“这……这也不咋地啊。”\n\n张周道：“要的就是深入浅出，如果上来就高谈阔论，别人自会对诗词是否出自你手，产生怀疑。”\n\n“就这？我都瞧不起李杜的诗篇了，还不叫高谈阔论？”\n\n“少废话！接着写……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n\n朱厚照拿起笔，还没等落笔，听完之后便目瞪口呆望着张周道：“后两句好，听着就很高端，江山……啥来着？”\n\n“江山代有才人出……赶紧写，我还有事，一点都不上心。你这样子，说你有才名，谁信？”\n\n“张先生信不就行了？嘿嘿。”\n\n……\n\n……\n\n第一首写完，朱厚照拿着诗词默念许多遍，越读越觉得有成就感。\n\n“先生，还是你牛逼啊，这么一首诗，感觉都是普通的文字，没有那辞藻华美，却显得很有深度，我觉得拿出去，定能让那群人不敢小觑于我。”朱厚照一脸得意。\n\n张周道：“这首呢，是你对天下士子的期望，或者说是你借古论今，体现出你对于贤士的推崇。”\n\n“是，是。”朱厚照眯眼笑着，现在张周说屁是香的，他也会点头。\n\n张周咳嗽一声道：“你再写一首，这首是体现出你对读书和坚定意志品格的期许，还有你的信心。”\n\n“还有啊？快……”\n\n“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n\n张周这次故意说得很慢，却发现朱厚照竟能完全知晓他所说的是哪些字，不用抬头问自己。\n\n也正说明了，这七绝诗用词和用意都很简约，却能从立意上得到升华。\n\n等朱厚照写完，他整个人已陷入到非常不好的状态，大呼道：“先生，你太厉害了，这诗……就这么简单几句，我怎么觉得品格都得到拔高了呢？任尔东西南北风，说得真是一个爽利，那叫一个畅快啊。”\n\n“少废话，再给你一首。”\n\n“嗯嗯。”\n\n“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n\n“我去，牛逼大发了！”\n\n朱厚照越写越激动。\n\n但这次不像前两首，完全就是平铺直叙，带着一点歧义，有的还需要张周指点，他才知道是哪几个字。\n\n“先生，还有吗？”朱厚照写完了，也不着急去吹牛逼了，而是眼巴巴望着张周。\n\n张周道：“怎么，三首不够吗？”\n\n“够了够了！”朱厚照吐吐舌头，“别说三首，就算是一首，那也够了。我觉得还是第三首最好，第二首也不错……第一首……挺好挺好。”\n\n张周起身道：“把每一首给我誊几遍，再好好背诵清楚了，别等别人问及，你都忘了自己写的是什么。”\n\n“不会的。”\n\n朱厚照这次好似个听话学生一般，让怎么写就这么写。\n\n三首诗誊了几份之后，多数都被张周拿了去。\n\n朱厚照道：“先生是要替我扬名吗？”\n\n“是啊，我回去装裱起来，挂在墙上，有人来拜访，我就告诉他们，这是有人馈赠给我的，再让他们评价一下这诗词，最近我所接触的，都是南京城内的名儒。”张周道。\n\n朱厚照一脸感激道：“先生，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就算我不懂诗词，但也看出来，这些诗词随便拿出去，都能让您扬名，您不自己去扬名，却给我……我……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n\n张周冷冷道：“能让你回到京城之后，屁股少挨点打，也算是我这个当先生的做到仁至义尽了。”\n\n“是，是，先生都是在为我着想，先生你放心，以后回了京城，我一定好好读书，不辜负你对我的期望。”朱厚照信誓旦旦在那做保证。\n\n张周轻哼道：“就你？不是我瞧不起你，你还真没有专心读书的潜质，不过读书对你来说，不过是通晓天下事，你要学的并不一定是经义文章，而是治国之道。”\n\n朱厚照道：“这些诗也是治国之道吗？”\n\n“重人才，重品格培养，说是治人，对你而言就是治国。”张周道，“同样的，我给你诗词，也是为了彰显你的名声，让天下读书人服你。而今陛下对衍圣公一脉出手整治，也引起了天下士子的不满，你若是能在文坛扬名，也算是让天下读书人知道，大明的储君也可以有才华。”\n\n“好深奥啊。”朱厚照脸上写满了问号。\n\n大概在说。\n\n你在讲什么天书？为啥我听不懂呢？\n\n张周道：“行了，多背几遍，拿出去给人看看，有了名气之后，在文会时就能露脸了。回头我再想到什么诗词，再写来给你。”\n\n“好，好。劳烦张先生为学生操心了，学生送您出去。”\n\n……\n\n……\n\n朱厚照好似个听话的小学生一般，一边心中在窃喜，一边屁颠屁颠跟在张周身后出门。\n\n还没等下楼，就见孙澈和公冶平二人从外回来。\n\n二人见到朱厚照跟张周一起下来，很是意外，孙澈道：“朱公子，这位是？”\n\n朱厚照笑道：“我先生。”\n\n“朱公子的先生？那……”\n\n孙澈和公冶平都是走南闯北的市侩人，见张周衣着不凡，丝毫不像那种市井的教书先生，身上更是带着一股豪气，便感觉张周非一般人。\n\n张周道：“我这学生，千里迢迢来南京，却不肯登门拜访，我只好亲自来见了。”\n\n孙澈和公冶平听着都觉得尴尬。\n\n学生不赶紧去拜先生，居然让先生来见学生？便觉得，这位不是在怪我们把他的学生给带坏了吧？\n\n“先生您说笑了，学生有时间一定去拜访您，就怕您门楣太高，进不去。”朱厚照贼笑着。\n\n孙澈问道：“不知这位兄台在何处高就？”\n\n张周道：“详细不必说，回头再谈。朱寿，好好做学问，可别辜负了为师对你的期望。”\n\n“是，学生谨记了。”朱厚照好似个乖宝宝一样，恭敬行礼。\n\n这也让孙澈二人觉得哪里不太对。\n\n平时朱厚照咋咋呼呼的，好似也只有在这位“先生”面前，朱厚照才能像个正经的孩子。\n\n……\n\n……\n\n张周离开了客栈。\n\n孙澈也随同朱厚照送人出门口，回头问道：“朱公子，令师是何人？看样子，来头不小。”\n\n朱厚照道：“唉，别说了，他来头是不小，但从来不让我对外人说。”\n\n公冶平想起本来的事情，道：“对了小公子，我们去县衙看过，说是胡兄他已从公门里出来了，不知可有过来探望过？”\n\n“没见他人。”朱厚照一脸兴冲冲之色道，“对了两位，我这里写了几首诗，你们帮我看看，可是能上得了台面？”\n\n“诗？小公子要展文名了？那可要好好品鉴品鉴。”\n\n公冶平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自然不觉得朱厚照的文采能有多好。\n\n等三人上楼，进到朱厚照的房间时，刘瑾四人也跟着一起进来。\n\n待朱厚照把之前自己誊写的一份三首诗的合集呈现在几人面前时，公冶平瞪大的双眼说明……他被震住了。\n\n“这……”\n\n公冶平往一旁的孙澈身上看一眼。\n\n孙澈也显得不可思议道：“这是……朱公子所写？”\n\n朱厚照一脸得意之色道：“不是我还有谁？当然，我先生过来，对我也有一番指点，但那都不重要，你们觉得，要是这三首诗拿出去的话，会不会让别人觉得我有一些才华呢？”\n\n“这哪只一些才华？说您……冠盖满京华也行啊。小公子，你可真是……”\n\n公冶平都不知说什么好了。\n\n一旁的刘瑾等人也都是识字的，他们几个也对视一眼。\n\n以他们为人处世的经验，自然知道这三首诗定然没有一句是朱厚照自己创作的，不然怎会那么巧，张周一来，这么牛逼的诗句就问世了？\n\n且张周是什么来头，他们很清楚，那可是大明的状元出身，深得皇帝和太子的信任，太子甚至不惜千里迢迢追过来。\n\n“朱公子，如此好的诗句，真应该马上传到街知巷闻，不如今日就拿出去。”孙澈也是兴奋万分。\n\n好似这诗句，也是他所写的一般。\n\n朱厚照道：“给安排安排，今天给布置个小的文会，就在文会上，我把诗拿出来，谁再敢说本公子无才，我就用这三首诗把他们的嘴堵上！”\n\n……\n\n……\n\n张周见过朱厚照，马车便往程敏政的宅邸而去。\n\n程敏政得知张周前来，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等看到张周拿出一张纸上写着三首诗，他很意外道：“这是？”\n\n张周道：“这三首诗，程侍郎给评断一下，看写得如何？”\n\n程敏政是懂行的。\n\n等他看完之后，其反应其实也没比孙澈和公冶平强多少，他大为惊讶道：“莱国公，您可真是才华横溢。”\n\n张周笑道：“别这么说，这是太子所写的。”\n\n“咳咳咳咳……”程敏政一听，瞬间剧烈咳嗽起来，等他平缓之后问道，“是……太子所写？”\n\n张周道：“戏楼里，跟程侍郎所说的，您不会忘了吧？”\n\n程敏政好似被铁锤砸中脑袋一样，瞬间怔在那。\n\n等他想清楚张周在戏楼里，当着唐寅和徐经的面，告诉他太子要来南京，并准备帮太子扬名时……程敏政这才意识到，原来所谓的“扬名”便是用这种方式。\n\n张周道：“学术上，无论是心学还是理学，都有其偏颇之处，世人或推崇或抵触，难以形成共识。至于文章，那就更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太子想借此来扬名，难度也颇大。”\n\n程敏政道：“所以莱国公便想到，以诗词帮他……”\n\n“程侍郎可别乱说，这是太子亲笔所写，他的字你这两年没见过，但也至少觉得，这不是我写的吧？”张周笑道。\n\n程敏政马上意识到，很可能是张周牺牲了自己的名气，把诗词馈赠给朱厚照了。\n\n但他也不敢下定论。\n\n一下拿出三首诗，还都是在辞藻上看起来朴实无华的，说是稚子所写，也不会有什么人反对，但立意却十分高远……\n\n程敏政也在想。\n\n如果这都是张秉宽所写，那他的才华，到底能到如何不可思议的地步？轻而易举，就为太子打造出如此的诗词……那为何两年之前，他所写的那首桃花庵歌，却连这三首任何一首都不如呢？\n\n那可是为他自己扬名的机会，他不把握的？\n\n还是说……这三首都是他最近所写，来不及扬名，就直接馈赠给太子了？\n\n如此名声都能拱手让人……\n\n再或者……\n\n难道这是陛下找人为太子所写的？可谁又有这种牺牲自我的精神呢？\n\n程敏政自问，换了自己是这三首诗的作者，他是做不到把名声拱手让出去的。\n\n张周道：“但太子并不太懂得怀璧其罪的道理。”\n\n程敏政瞬间想明白了，他道：“你是怕，有人在得知这三首诗之后，将作诗之名窃据为己有？”\n\n“嗯。”张周点头。\n\n程敏政道：“但那可是太子……”\n\n意思是，太子的诗，别人也敢剽窃？\n\n张周道：“可如今除了少数人知道他的身份，外人谁又知晓呢？即便回头以太子之威将宵小压住，世人也会以为，是太子仗势欺人以他人之诗据为己有。”\n\n程敏政皱眉道：“那老朽这就将此诗公之于众，告知乃太子所作。”\n\n“不用。”张周道，“只要程侍郎在南京文坛，为这三首诗定名，并将太子亲书的诗句展现与诸人，让世人知道，这诗是从您手上出去的，便无妨了！”\n\n(本章完)\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