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雨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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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雪姑娘站在原地,听他已远去无声,良久,叹了口气,手持着那算命幡当拐杖,转头往城外走。 走了约十余里路,听见马车响声。 她停下了脚步,侧身向一旁避让,以免碰到自己。 “这妹子,你是要去哪儿?” 雪姑娘听出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清润悦耳,想来年纪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回道:“我想从此取道,去云南。” 马车上跃下一个女子,姝颜丽『色』,仙子不及。她一看雪姑娘的眼睛,立时心知是盲人,走近了些,“这荒郊野外的,姑娘孤身一人怎么好去?” 雪姑娘正要话,又听对方道:“我们也是回云南的,不妨一起吧?” “真的吗?”雪姑娘心里一喜,自己一路找寻,颇为不易,若是能结伴而行,势必会方便许多。 她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忽耳朵一动,问道:“里面还有人,不知坐得下么?” “谁啊,古姐姐?”一个姑娘从车帘里探出头来,『揉』着眼问道,显然刚刚才睡醒。 “蝶,咱们携这位姑娘一起走,好不好?” “好啊好啊!”蝶拍手笑道。 原来她俩正是古若妍与蝶,虽两人先于俞修龙出发,但女儿家行路,一路上多有不便,况且蝶又好贪玩,到了一地总想四处看看,因此自然行得慢。 而俞修龙一路追云逐电般的疾行,竟很快就超过她们,走在了前面。可惜不巧,双方相隔并不甚远,却未曾碰面。 “这是我的一个妹。”古若妍转回头来,答道:“姑娘无需多虑,里面宽的很,三个人没问题。” “那怕是不好意思……” “你我同是女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雪姑娘见盛情难却,便不再推辞,与她一同坐上了车。 “坐稳了?” “嗯!” 古若妍手执缰绳,猛挥一鞭,那马立时奋蹄飞奔起来。 “姑娘去云南是干什么呢?” “自北向南,找一个人。” 看了看她那算命幡上的字,这姑娘难道不是算命的吗,古若妍好奇道:“寻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 雪姑娘黯然道:“画像没了,此间又无纸笔,无法给姐姐看……再,我也不知他现在长什么的样子,甚至不知他是否还在人世。” 古若妍心想这女孩真有执念,普之大莫盲女了,就算是个完好之人,要像这样找人也是难上加难。 “虽然困难,但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他的。” “借你吉言,我活着一日,便要找他一日,至于找不找得到,那都是命了。” 连赶几日,风尘仆仆。 “明就进云南境内了。” 『色』已晚,她们寻了一间客栈住宿。夜里听见一伙人呼呼喝喝的吵闹,雪姑娘皱着眉头,道:“这些藏人好吵啊。” 古若妍也听了听,他们的确是藏语不假,“这些人怪异的很,不止穿衣打扮怪,还喝酒赌钱,连胸牌上的佛像也是黑不溜秋,好似妖怪。” “那像是威罗金刚,怒目巨口,九头十八臂。” “是是,你知道?”古若妍所见佛牌上的像确实是这个样子,当时还很奇怪,这个什么金刚并不似平常菩萨那样慈眉善目,反而样子恐怖,令人生畏。 “略有耳闻,据威罗金刚本尊威能极大,能制伏妖邪、断除魔障,忿眉一怒,烈火便烧光三界。” 古若妍待蝶睡后,又安置雪姑娘躺下,刚转身要走,却被她轻轻拉住了手腕。 “咱俩话好么?这些紧赶慢赶,可一刻轻松也没樱” 古若妍转过头来,瞧那双漂亮的眼和长长的睫『毛』,怎么拒绝? 当下便了声“好”,她将雪姑娘的手掖进被子里,口中念着:“深秋了,可别着凉……” 她转身搬来凳子,挨着床边坐下,对雪姑娘:“有什么话你就吧,我听着呢。” “这些,多谢古姐姐一路上的照顾。” “这算得了什么,何值一谢?”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雪姑娘唇角微微上扬,似在想着什么,“古姐姐,让我猜猜你的样子,你肯定……是个大美人。” 这话极为突兀,古若妍愣了一愣,不知她为何起这个,随即笑道:“不不,我相貌丑陋,丑如嫫母、无盐,所以才戴面纱,怕吓着别人。” 雪姑娘脸上立即『露』出得意的笑,“你别自嘲,我眼睛虽看不见,但其他地方灵着呢。” “怎么讲?” “平日你戴着面纱,常人看不清你的容貌,可你也有摘开面纱与人话的时候,我听见对方见你之时无不张大嘴巴,『露』出讶异之声,显然是被你的美貌所惊慑。” “哈,这个你都能听出来?” “我眼睛瞎了,所以耳朵和鼻子都特别敏锐。你并未熏香,但身上却有一股幽兰气韵、绝俗之香,可见实乃成……” 古若妍听她着,只是暗笑,并不打断。 “楼下有人吵架。”雪姑娘忽然耳朵一动,道。 刚完,楼下的争吵愈发激烈,还传来桌子椅子挪动的声响,把蝶给吵醒了,『迷』『迷』糊糊『揉』着眼睛,鼻中嗯嗯哼哼,老大不高兴。 古若妍见她起身,上去安抚。转眼却见雪姑娘也起了床,素衣雪白,急忙道:“让他们吵去呗,你起来干什么,当心着凉!” 雪姑娘指了指窗户,:“外面下雨了。” 古若妍起身推开窗,“吱呀”一声,风立时吹了进来,夹着凉丝丝的雨,将灯火拨的摇来晃去。 她眸光圈转,见似珠的雨点从屋檐边落下,在瓦上敲出轻微的滴答声,不觉眼中已闪烁着晶莹光点。 “雪姑娘,你耳朵真奇了。”她回头时,雪姑娘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根玉笛,“这是……” “突然起了兴致,想吹奏一曲……” 此时夜深了,下面的人还吵嚷个不停,令人心烦意『乱』,还不如听听笛声洗洗耳朵。古若妍回身坐在蝶身旁,“那好,你请吧。” 雪姑娘慢慢走到窗边,吹响玉笛。 笛声悠悠,好似看不见的细网,在这清冷雨夜里蔓延开来。 此时月『色』朦胧,雨雾升腾,恰如月亮周围笼罩着层层轻烟,分外『迷』人。 古若妍心底像是冷不防被触碰了一下,她望向窗外的夜『色』,雨线正如剪不断的愁丝洒向这苍茫大地。 “啊……”她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毫无防备地陷入到无尽回忆中去。 “谁在吹笛?” “好美妙的曲子!” 这笛声悠扬婉转如九凤鸣,客栈内无论店家还是客人都被惊到,众人纷纷竖起耳朵听。 有的人甚至将头探出窗外张望,想看清吹奏者是谁。 这时就连正在争吵的人也被这笛声安抚下来,息偃怒气,侧目向外望去。 淡月渺渺,夜雨潇潇。 笛声与雨滴声出奇和谐,交织着一种静谧而恬淡的妙韵。 所有的窗户尽皆被打开,笛声在客栈每个房间内逡巡来回,宛如飘『荡』的仙灵。 笛韵如流水般在人们身边环绕,轻轻柔柔,将所过之处的戾气与烦躁都为化为无形。客栈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安分了下来,陶醉在这之中,尘世喧嚣顷刻消散。 只见古若妍眼中越发晶莹,如同一汪秋水,叫人心醉。 渐渐的,笛声中多了几分苍凉之感,如泣如诉。它无孔不入,触动着饶心弦,将最深处蕴藏的伤情与怀念一点一点牵引了出来。 孤冷、凄清、幽怨……诸般感觉都包含在这曲声里,纷至沓来。 蝶已是止不住地哭了起来,她自己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心里就好难过。 这时一声长音,在夜空之中回响,袅袅不绝。 再看时雪姑娘已用净布将玉笛细细擦干,收入锦袋里。 过了好一会儿,人们似梦醒般惊愕,竟不知笛声是何时停歇的,纷纷感叹这曲子的神奇魔力。 而刚才激烈争吵的人受到笛声安抚,心境已颇为平和了。 “对不起老弟,是我的错。” “哪里的话,该我给你道歉!” 双方互相致歉,握手言和。他们看着屋里翻倒的桌椅,大感忏愧,只觉得有什么事情不能心平气和地谈,干吗非要急眼。 “古姐姐……”蝶啜泣着唤道。 古若妍定定出神,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缥缈而幽远的梦,把心都化在这笛声之中了。这时听见蝶在耳边呼唤,身子一抖,猝然回过神来。 原来自己已被笛声所催,陷入回忆之中,怆然涕下。 雪姑娘听出她的异状,嫣然一笑,“曲境通幽,古姐姐亦是『性』情中人。” 古若妍面颊一红,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反问道:“谁不是呢?” “哈哈,得好。” 蝶也是第一次见古若妍这幅模样,在她心目中,古姐姐一直是刚强坚韧的,而此时此刻,却完全是一个脆弱可怜的女人。 这一曲吹得口干,雪姑娘倒了杯茶喝,“前日我被人所救,以测字为回报,测完他挺准的。这两承蒙你照顾,雪无以为报,便也给你测个字吧。” “好啊。” 古若妍见她那灰白幡上写着那八个字,也想见识一下“测字算卦”的奥妙,“就测‘妍’字好了。”完也走到桌边坐下。 雪姑娘默了一阵,伸出手来抓着她的手,在她掌心写起字来。 “妍之一字,左边是一个女,右边是一个开,可谓女人如花,守着心上之人,痴痴待开。” 魂牵梦绕,待开未开,无法吐『露』心中芳华,这些年来一直是古若妍的憾事。 “姐姐,我得对么?” “嗯,你接着。”古若妍脸皮微热,抽回了手。 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已经睡了么? “能被古姐姐爱慕的人,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雪姑娘秀眉微挑,调侃道:“必是大英雄、大豪杰。” “你真是太高看我了。” 古若妍不禁一笑,想起俞修龙在会场上痛打厂卫的情景来,为救自己和蝶,他什么也不顾,心中不觉一甜。 “我恰结识一个人,就是救我的那个,浩气刚正,若能得势,将来必是大英雄大豪杰!”雪姑娘道。 “那可好,怎么不叫他伴你同行呢?” “人各有志嘛,他有他自己的打算。” 雪姑娘接着解字,慢慢道:“‘妍’者,一为巧慧,这一路我有何事都不消,你竟似能看穿人心一般,总会提前做好准备,妥当安排。” “路荒道杂,姐姐也始终能找到合适的路往前走,从未『乱』过阵脚方位。” “‘妍’者,二为美丽。”到此处,雪姑娘胸口一起一伏,重重叹了口气。 “百花争妍,姐姐如此国『色香,易引人妒,是以没有灾,却有人祸……” “姐姐话时轻缓温润、知书达理而不自觉,足见家教甚好。逢路人讲经据典,你也能立时会意。但凭这些,便绝非大户千金而不可为之。” “你自己家在云南,可我听你话却隐隐带着闽南口音,显然你自在那边长大,而非云贵之地,因变故所致。” “这个变故,让你命运陡变、家破人亡,古姐姐,我的是也不是?” 古若妍被她中身世和遭遇,心底猛颤。 刚才那笛声可不简单,自己听着听着便似回到了那个时候:火光冲的古家,血泊之中的亲人,寒霜飞雪的刀影,还有歹人那放肆的狞笑…… 仿佛触动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机关,一幕幕惨景如烟飘来、如雾散去,心酸、苦楚、恐惧一发涌了出来,不觉体内血气渐热,嘴唇咬紧。 “古姐姐,古姐姐!”雪姑娘听着她的动静,从其呼吸声中觉得不对,问道:“你没事吧?”伸手去握她的手。 “哦,没事,没事。”古若妍感觉自己的泪又上来了,忙举手去抹。 “对不起……” 雪姑娘感到手上落了一点温热的水滴,心知是她掉的泪,“我这算命测字实乃玄虚之术,胡『乱』猜测,有些话不见得准,你别往心里去。” 见她那一脸歉意的样子,古若妍反过来安慰她道:“没事,你接着。” “这几夜里,你睡得并不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即使梦中也是长吁短叹,心事颇重。” 雪姑娘明察入微,竟至于斯。 “我听人‘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其实今晚之前我便感觉到了……虽然看不见,但却听得出古姐姐心底的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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