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陌路人的交锋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大将军施毓放出来了。

众多罪名无确凿证据。

但是其据功自傲，任性而为，标保一战惨败，军权被解，赋闲回家自省。

性命是保住了，但也是人间地狱走了一趟，出来时，已是脱了一层皮。

施家人去狱室接他回来，他已被刑责得遍体鳞伤，站也站不起来。

好容易颠簸一番，终是躺在马车上被拉回到了正渭家中。

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折磨成这般惨烈模样，施府上下一片哀泣。

然而，终归是人活着回来了，虽是受了一番苦，但身体也没有缺损，也算是大幸了。

施家遭此大劫，平时的傲慢跋扈也大大收敛了很多。

施小丹见自己的复仇计划又失败，心里真是愤恨。

他得知施毓被放出来的关键原因是月务府的巨富云朝海上下行贿打点所致，心里的不平衡与仇恨愈发的深重了。

他想起同样被冤屈的爹爹，因为没有任何背景势力，也没有钱财打点，就那样惨遭迫害，受尽悲惨苦难。他内心的不公平与愤懑更是深重，真是深重得都要把他逼疯了。

他实在是忍受不了再跟这些自己厌恨到极至的仇人待在一起，无法忍受在施府多待一刻，谁也没打招呼就离开了施府。

心情如此沉闷痛苦，就连女人丝莹那里也没心思去。

他独自出门，恍恍惚惚，神魂都丢了一半。

…………

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

风一阵一阵吹，把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他边走边往嘴里倒着酒，一大壶酒被他喝得个干净。

酒喝得太多了，又因心的无力，他的步伐歪歪倒倒，站也站不稳。

对面走来两个人。

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

这个喝醉酒的人踉踉跄跄的，竟然撞在了个子高的那个人身上。

他满身的酒气，乱散的披发，让被撞的这个男子捂住了鼻子，紧皱了皱眉头。

他旁边那个男人喝斥这个酒棍：“嘿，你干什么！”

酒醉的人理也不理他，却突然控制不住嘴里呕吐了出来。肮脏的浊物竟喷在那高个子身上！

男子躲闪不及，看着身上的脏物，恶心极了。

他对这个酒鬼怒目圆睁：“你！”

边上的男人一掌推开施小丹，大声喊：“你干什么？！”

施小丹被推滚在地上，他虽然醉了，但是他烦躁的心情没有消去。他睁大腥红的眼睛，瞪着那个人。

本是心情已郁闷到了极至，那男子对自己的粗暴，刺激了他心的狂暴，随手捡起地上一块大石头就朝那人掷过去。

亏得那人也是个练家子，反应快，闪避了过去。

那人也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见这酒鬼竟然这样无礼，冲过去就对地上的酒棍踢过去。

施小丹挨了他两脚，痛得他呲牙裂嘴，他伸手抓住那个人的腿，把他掀倒在地。

两人对打起来。

可是那人并不是这个年青人的对手，几招下来就被施小丹打翻在地。

这个醉鬼竟然跨在他身上，“啪啪”地扇他耳光。

那个高个子的黑衣人见状上前阻止，被施小丹反手挡住，他俩对打起来。

打了几招，高个男子心中暗暗惊异，这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也就十多岁，没想到武功竟然这样高！只是内力差了点。

他仔细观察，觉得这个公子虽然武功较高，但是他的招数有些散乱，不是很有章法。学的招法也只是一些皮毛，没有得到精髓。

他的内力较弱，也都是因为没有得到正规的指点而无法深处地提升。

看样子这个小伙子的武功，应该是他自己平时根据一些看见的招数，自己用心研究而得成的。

他的武功比较混杂，没有正规的套数，但是能够达到这样的境界，都是很不错的，也很不易了。

可见这个小伙子的武功天赋是极其高的。如果遇到一位名师好好用心调教，他的武功前途，定是不可计量！

想到这里，这个男人对这个小伙子不由产生了一些好感。

但是又见他年纪甚小，却喝得如此大醉，行为粗鲁而又俗鄙，感觉他也就是一个不务正业的混混。这种好感，又被消了去。

他暗中用力紧紧抓住这个年青人的胳膊，阻止他手臂用力。自己抬手就打了几耳光在他脸上。

“竖子，这几耳光，是还你打他的！”

“小小年纪，不要猖狂！行为举止，不要粗鲁！”

施小丹被他打了，酒气也散了不少，他的脸涨得通红。

他用力想摆脱这个男子的手，奈何男子的内力奇深，他的手抓住自己紧紧的，竟然摆脱不掉。

施小丹又羞又气：“你这狗贼，要你管我！你他娘的算什么狗东西！”

他抬脚猛踢那个男人，男人跳起闪开，两人又开启对打。

终归是黑衣男人武功高强，他与施小丹对打的空隙，又“啪啪”打了这个喝多了酒的人两耳光。

“小子，这两耳光是打你刚才那两句没礼貌的话！”

“这么年轻，竟骂些脏话，你娘没有教你要礼貌待人吗？”

施小丹被他连打几耳光，本已气恼，听了他这句话，正刺激到他心深处的痛处。他怒吼一声，就像一只发了狂的狮子一般，向这个男人猛扑打过去。

施小丹脑子里仇恨满满。

这个男人，这么一句“你娘没有教你要礼貌待人吗？”像刀绞一般，残忍地把他的心都要绞裂碎痛了！

此一刻，这个饱受命运离弃和折磨的可怜的孩子，已是近乎疯狂了。所有的仇恨和痛苦全部喷发出来，所有的一切阴暗情绪全部发泄在这个陌生的男人身上。

他发了疯似地招招狠逼对方。

黑衣男人没有想到，这个青年男子突然之间竟然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自己与他对打着，渐觉得自己应对有些吃力了。

就在那么一瞬间，他惊讶地看见，在这个小伙子眼角里甩出一颗泪珠。

是的，一颗泪珠，也就只有，就只有那么一颗泪珠，从他的眼角上甩了出来。

此后，他的眼睛里满是凶戾，满是狂暴，再没有了半点的柔弱！

在他的眼中，他甚至还发现了一种仇恨！

是的，一种仇恨，一种刻骨的仇恨！！

这个青年男子的出招越来越狠，越来越快。招招险恶，拳拳指向自己的要害之处。他这个样子，不置自己于死地好像就不甘心！

可是自己与他素味平生，也就几个巴掌，哪能会有这样深刻的仇恨？！

男人觉得不能轻敌，他使出了自己的劲力，终还是把这个青年给治住了。

施小丹被他一掌给掀翻在地，连滚几下。

黑衣男人以为他会继续翻身起来跟自己对干，谁知道这个古怪的年青男子竟然趴在那里不动。

黑衣男人慢慢走过去，惊讶地发现地上这个男子脸上仇恨狂暴的神色已经没有了，取代的是痛楚，一种绝望的痛楚。

他是这样的年青，这样深重的痛楚呈现在他的脸上，是那样的不搭调。

男人以为自己把他哪里给伤着了，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他把手给他伸过去。

“你怎么了？还好吧？”

“哪里伤着你了吗？”

施小丹却不理他，依然趴在那里，渐渐地，他的身子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猛地翻身，抬手把这个男人的手给打开。

“滚开！”

地上这个男子声嘶竭力地朝他大吼。

“滚开！我不要你的假惺惺，你是在羞辱我吗！”

“你要杀我就杀我！要打我就打我！我不要你这样假惺惺来侮辱我！”

“来啊！”

施小丹翻过身坐在地上冲着这个黑衣男人大声地吼，就像一个疯子一样大声地吼。

“来打我呀，来杀我呀！你要想羞辱我是不可能的！”

“什么公平！什么按律办事！全是假的！假的！”

这个可怜的孩子神经好像不正常啊，语无伦次，颠三倒四。

“那条狗他犯事了，因为有权贵撑腰，有金钱去贿赂，再大的罪都可以免了。”

“可是他呢？他呢？！他没有后台，没有钱，没有谁给他撑腰，他只能一辈子蒙冤，贬为奴隶，贬为囚犯，比畜牲还下贱！所有的人都可以随意欺辱他，想打就打，想卖就卖！”

他想哭，此时不知为何却哭不出来。

他“呵呵”笑，笑了两声却又哽咽，再说不出话来。

黑衣男人：“……”

黑衣男人见他如此失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是又想，也许这个孩子是因为自己刚才打了他耳光，让他感到羞辱，使他自尊心受到强烈的冲击刺激了吧。

黑衣男人心里还是有些歉疚，他尽量放低自己的态度，平和地对这个失态的疯子说：“哦，我，刚才打你，也是为了教训你，希望你不要那样没有教养！”

“没有教养！”施小丹听到他这话，越发的激动，对这个男人更加地大叫。

“是的，我没有母亲，我从小就没有母亲！连母亲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我当然就是一个没有教养的野人！”

“你让我娘教我，我也想知道，我的娘在哪里？！你告诉我，告诉我她在哪里！”

“你把我的娘给我啊！”

他是如此的失态，激动得全身剧烈地哆嗦。

这个时候，他的眼睛里泪花涌了出来，泪水止不住地沿着他的脸面滑下来。

不停地滑下来。

“是的，母亲！”

“我没有娘，我就是一个野人！一个下贱奴隶的狗崽子！！”

“可是我再怎么卑贱，我有爹，我有爹爹！”

他的声音突然又提高八度。

“我，是有爹爹的，我的爹爹叫施玥！”

“知道吗！”

这个疯子已经彻底的疯了。

他大声地朝这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狂吼着。

“我不想再装了！我爹爹叫施玥！他就是当年赫赫有名的黑心蛇！”

他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继续朝着这两个陌生人狂吼，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对他们吼，还是在对他自己吼，还是对着这个天地在吼。

还是在，对着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在吼！

“是的，他是黑心蛇！他是叛徒又怎么样？他叛国了又怎么样？出卖一切的一切又怎么样？！他是个卑贱得不能再卑贱的贱人又怎么样？！”

这个孩子越吼越激动。

“他是我的爹！是我的爹！！”

“你们都看不起他，鄙视他，侮辱他，折磨他！可是，我以他为荣！”

“知道吗，我施小丹的爹爹是黑心蛇施玥！我以他是我爹为荣!!!”

“我，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黑衣男人见状吃了一惊，他走上前仔细观察，确认这个孩子是真晕了过去。

他蹲下身，救护着这个孩子。

慢慢地，孩子睁开了眼睛。

他茫然看四周，看守护着自己的这个男人，渐渐地想起了刚才的那些事。

他挣扎着坐起来。

他用手支撑着头，头还是晕沉沉的。

好痛啊，要裂开了似的！

他抬眼看扶着自己的这个男人。

他看见这个男人看着自己。

但不知为什么，感觉这个男人的目光好像有些怪怪的。

管他的，他头痛欲裂，什么都不想想。

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黑衣男人还是扶着他，小心翼翼的。

施小丹把他甩开，不想再理会他们，自个儿朝前走去。

那个黑衣男人看着他，呆呆的。

不知为什么，他脸上本就白皙的皮肤，此时显得异常的苍白。

他呆了半晌，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向前跑去，拦住了摇摇晃晃走的那个男孩。

男孩恶狠狠地瞪他，眼睛红红的，就像是要吃了这个人一样。

黑衣男人：“啊，孩子，你刚才说什么？”

“你说你的爹爹是谁？”

“你的爹爹是黑心蛇？他的名字叫施玥？”

男孩甩开他的手，继续朝前走。

“哦！”

黑衣男人紧前两步拦住他，目光是那样急切，因为激动，他的气喘得急而粗。

“孩子，孩子，你说你叫什么名字？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啊？”

孩子还是不理他，继续向前走。

“啊，孩子告诉我，孩子告诉我！”

这个可怜的男人不肯放弃，紧紧地追着这个冷如冰霜的男孩，一个劲地问，一个劲地请求他回答。

“孩子，你说你叫施小丹，你说你叫施小丹是吧？”

“告诉我，孩子，告诉我！”

“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

男孩停下步子，看了一眼这个男人，阴阳怪气地笑道：“怎么，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是了，是不是嫌你刚才尊贵无比的手打了我，弄脏了它！”

“哈哈哈，你一定后悔死了，你的手竟然触碰了这么下贱的东西，是不是？”

“哈哈哈！”

男孩怪异地笑着，越笑越大声。

黑衣男人：“……”

男人见这个孩子这般，心真是疼痛，一时说不出话来，刚毅的眼眸里竟泛起点点水光。

“啊，”他难过地说：“孩子，你，你真的是施小丹吗？！”

施小丹脸“忽”地垮下来，冲他冷冷一笑：“什么施小丹，不认识！我叫施青儿，听明白了吗，我叫施青儿！青色的青，女儿的儿！”

说完，他再不看这生平第一次才见面的，身材高大，面色苍白，留有浓密胡须，穿一身黑色大袍的男人。

自个儿大笑着朝前走去。

黑衣男人听了他话，面露疑惑，他还欲又追上去，另一个男人走到他身边。

“高老爷，算了，别再理这那混小子了，他就是一个街痞，咱们还是走吧！”

黑衣男人怔了怔，被同伴拉扯向回走，走了两步，他又回头看那男孩。

男孩已走远了。

冷风一股一股旋转，夹杂着地上尘灰扑打着，扑打着这两个陌路男人，也扑打着那个男孩。

灰蒙暗沉的天地里，那个男孩茕茕独行，是那么的单薄孤独。

渐行渐远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好似要被这昏昏天地给吞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