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头发上碎了的鸟蛋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此时，在这阴暗寒冷的囚房里，面对着同样是饱受着酷刑的四哥，看着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这个悲苦的哥哥，这个弟弟喃喃着，喃喃着。

“对不起，四哥……”

这般的歉疚，心痛！

“哎……”听他这肺腑忏悔，这个兄长多么欣慰啊！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弟弟心中竟还梗梗于怀自己那早已淡忘的往事。

这个弟弟一向对自己不耐烦，从来对自己都恶言相向，眼里满是厌弃鄙视。

可是……

他的内心深处，却是对自己感恩和歉疚！

这对于自己这个饱受世人厌离贱踏的心，是有多么大的温暖和医治啊！

他的鼻子酸涩起来。

自己的付出和价值，其实在这个弟弟心中全是明了的啊！

“……”

“没什么啊，施凝，都过去的事了，你还提它什么呀！”

“我是你四哥，本就应该那样做啊！”

“就是换成现在，同样的事，我也还是会那样做的！”

看着面前这个四哥，这个命运悲苦之极的哥哥，受尽了痛伤，却还是这样的善良，这样的宽容，这样的慈爱！

他脑海里浮现出历历往事，如烟往事，与这个可怜的四哥伤怀的往事……

自懂事起，就看见这个哥哥受爹爹的冷落，特别是脾气暴戾的大哥对他更是冷酷，甚至残忍。

他在这若大的大将军府，没有人对他好，包括佣仆都可对他冷言恶语。

虽有这几个兄弟，却都不与他来往，连话都不与他说。

可他从没怨恨过，特别对自己这个弟弟一直照顾有加。

那遥远的年代，那童年时候，那个日子，风和日丽的那一天。

三个大哥哥没在，自己站在树下看着树上的鸟窝发着呆。

四哥正好过来，看见他：“小弟，你在干什么？”

施凝：“四哥，我想要吃鸟蛋！”

哥哥看了看那鸟窝，那么高，又险。

他犹豫了一下，但看见弟弟渴求的眼神，他还是攀爬上去给弟弟取下鸟蛋。

看见弟弟那欣喜的样子，这个小哥哥真是高兴。弟弟对着他甜甜地笑，“四哥，谢谢你！”说着还在这个哥哥的脸上亲了一口。

小哥哥真有些受宠若惊呢，心里甜滋滋的。

两个小儿童就在一起“哈哈”地笑着，清脆幼稚的童声在园子里回荡着。

“五弟，你在笑什么？”

他们回头，看见三个哥哥过来了。

五弟高兴地跑过去，把手中的蛋给他们看，”快看，大哥，二哥，三哥，这是鸟蛋！”

三哥撇嘴：“这有什么高兴的，就一个破鸟蛋嘛，大惊小怪的！”

大哥用手摸这个小弟弟的脸。

“这鸟蛋是哪来的？是你自己去掏的吗？”

他看看树，“那么高，你怎么爬上去的呀？这么危险！”

施凝指着站在一边的四哥，“大哥，是四哥帮我去掏的！”

本是笑意盈盈的脸，看见面前站着这个讨厌的人，这个大哥的脸阴沉下来。

看见他们看向自己的这个四弟，马上讨好地对他们展开笑颜。

大哥看他这样，越发地厌恶了。

他把弟弟手中的鸟蛋拿过来，走到这个臭小子的面前，“怎么，这是你掏的吗？”

本是高兴的四弟，看见大哥脸上这么阴鸷，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难道自己给弟弟掏鸟蛋也做错了吗？自己只是想满足弟弟的心愿，让他高兴啊！

他呆呆地点点头。

“哼！”

这个大哥竟然把手中的鸟蛋“砰砰”地在这个弟弟的头上猛敲了两下，打碎了蛋！

粘粘的蛋液流了出来，沾满了他的头发，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几个弟弟都呆住了，没有想到大哥竟然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

这样的羞辱人！

他们看着那个可怜的兄弟，看见他脸苍白，站在那里已经是傻了。

头发上蛋液流下来，他都忘记了去把它们揩掉！

大哥看着他这样尴尬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他下面的三个弟弟也跟着讨好地大声笑起来。

在这羞辱人的笑声里，那个被糟蹋的弟弟脸苍白着，自尊心践踏着，伤痛着……

但是，他看见他们笑得那么开心，自己也讨好地裂开嘴跟着笑了起来。

“哼！”

大哥推了一下他，把这个弟弟推得倒退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大哥吹着口哨大摇大摆离开这里，二哥三哥赶忙跟着去了。

五弟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的三个哥哥走了。

他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那个四哥，看见他站在那里，傻呆呆的。

他看见他那个笑容僵在了他脸上，但是，怎么感觉却比哭还要难看。

虽然隔得有点远，但他还是看见了这个四哥的眼睛里，泪光，闪着闪着……

他转过身，去追赶前面的大哥二哥和三哥。

这个被丢弃的的四哥站在那里，就像一棵孤独的树。

在风里，被吹伤痛着的孤零零的小树。

想到这些痛苦的往事，施凝的心越发的难受了。

这个四哥确实是很爱自己的，总是照顾着自己，保护着自己。

尽他最大的能力。

可是自己又是怎样对他的呢？

迫于强人的淫威，他根本就不敢跟这个哥哥说话，接触，更不要说玩耍呢！

也因为年少不更事，跟着那些人学着厌弃这个哥哥，鄙视他，辱骂他，甚至还动手打他！

可是这个哥哥从来都是忍让着，从不责怪这个一再伤他心的弟弟。

现在想起那些往事，自己真是后悔呀！

但是……

他脑海中又浮现这个四哥被卖给他仇人时那悲惨的场面。

自己当时就站在那个大厅里，看着自己的四哥被那些强人残忍地虐待，凶暴地殴打拖离。

看着他与他的小儿子被生生地分离，那般的无奈而悲惨！

自己的心真是如刀割痛苦啊！

可是，可是懦弱的自己忌惮大将军那阴鸷的眼神，竟然都不敢有半点的表示。就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看着这个可怜的四哥被他的仇人粗暴地拖走，磕磕碰碰，拳打脚踢……

哀呻惨叫……

还有那个可怜的孩子在那里嘶哑着嗓子，惨烈地哭喊着，哭喊着他的“爹爹，爹爹”……

那样悲惨的场景，这么多年来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模糊，却时时如噩梦一般萦绕在自己的心中，如沉沉的石块，压着自己喘不过气来。

歉疚，心疼，还有自责……

唉……

他沉默着，面部的表情是这样的忧伤。

见他这样的难受，施玥安慰他：“施凝，你在想什么呀，怎么这样不开心？”

施凝：“对不起，四哥，对不起！”

听着他这样的道歉，四哥笑着，“傻弟弟呀，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你可知道，四哥心里其实好感激你呀！”

施凝一愣：“什么，感激我？”

施玥：“是啊，小弟，你还记得吗？你一定都忘记了，可是有些事情对于我来说，我却一直都记着的呀！”

他回想着往昔，自己在后院里做囚奴的时候，那些人虐待自己。

他们用绳子把自己捆粽子似的绑起。双手向后反绑着，绳子从他的胯下绕过，把他在树上吊起来，整个人蜷曲着。头和脚向下垂吊，穿过胯下的绳子正好紧箍着伤痕，血也被浸了出来，染红了绳。

他就这样被吊着，吊了很久。

开始他还强忍着，到后来实在是忍受不了啦。

身上全是冒出的冷汗。

昏昏沉沉间，听见耳边小儿子在唤着自己。他无力地睁开眼，看见儿子瘦骨嶙峋的身子，大大的脑袋上大大的眼睛，可怜楚楚地看着自己。

“哦……小丹……”

这个努力坚持的人实在受不了啦，受不了这种被绑吊的痛苦。

他用力想抬起头，却抬不起来。

“小丹，你帮帮我吧！”

他如此难受，竟然想要这个几岁的孩子来救自己！

施小丹：“你要我怎么帮你呀，爹爹！”

施玥：“小丹，你把系在树上的绳子给我解开，把我放下来吧！”

孩子跑去解绳，他那样的力气怎么解得开呢！

他看着这个可怜的爹爹，心疼得眼泪花儿打着转。

“爹，我解不开怎么办呢？”

“唉，”被吊着人实在忍受不了。

“小丹，你去求一下他们吧，求他们把我放下来，我实在是受不了啦呀！”

施小丹：“我去找谁呢，他们会打我的！”

施玥：“……”

“嗯……”

他苦涩地呻吟着，身子实在是太难受了。

见爹爹这么难受，小儿终于鼓足勇气跑出了这个后院，在这个施府里寻找着可以救爹爹的人。

可是他看着那些冷漠凶煞的人都不敢靠近，更不用说请求他们的帮助了。

这时，他看见这个府里的五老爷走了过来，这个小儿赶忙躲在树后向后退缩。

可是这个老爷看见他，竟主动地向他走了过来。

他看见了他的恐慌，看见了他眼中的痛楚。

这个五老爷真是心疼啊！

他问他弯下腰，看着他，温和地问：“怎么了，孩子，你在干什么？”

“啊……”他终于鼓足勇气：“老爷，求求您，帮帮我爹爹吧！”

施凝：“怎么啦？”

施小丹：“我爹爹被捆着在树上吊了很久，他受不了啦，您能不能帮我去把他放下来呀？我求求您了，老爷！”

这个孩子说着就跪下来不停地向这个老爷磕头。

施凝赶忙把他扶起来，“不要磕头啦！你带我去找你爹爹吧！”

小儿急忙在前面引路，把这个老爷引到了后院。

看着哥哥这样的悲惨，这个弟弟赶忙上去把他放下来。

而且他也不嫌弃他身上的肮脏，竟然用手搀扶着他，让他慢慢地靠着树坐下来。

这个被释放的囚犯看着面前这个贵族老爷，挣扎着想给他磕头，但是被他止住了。

他对这个老爷充满了感激，但是卑微的他却闪避着他对自己关切的眼睛，低着头，不敢面对这个曾经的五弟。

见这个四哥这样子，弟弟真是难受，但是他也无话可说，唯有叹气走去。

过了一会儿他竟然拿了一些糕点过来，也不说话，默默地把糕点放在小儿的手上，就转身走了。

想起往昔苦难的日子，这些如星点般的温暖，这个男子沧桑怆痛的眼睛里充满着感激。

他对面前这个伤心并忏悔愧疚的弟弟慈祥地笑。

“谢谢你，施凝，那次多亏了你把我放下来，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被吊多久！”

“那可真是难受啊！”

“我到现在都还记着，都还感激着你呢！你怎么还在给我道歉呢？”

听着这个可怜的哥哥这样说，这个弟弟越发的难受。

他顾不得哥哥身上的肮脏血污，把哥哥紧紧抱住。

泪水，断了线的珠子般，

一颗颗地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