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雪地里艳烈的血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锡轼！”

高云鹏惊呼一声奔过去抱起自己的孩子。

高锡轼已是面色惨白，脸上身上尽是嘴里喷出来的鲜血，紧紧闭着目。

“锡轼！”

父亲痛心地喊。

昏昏沉沉的，儿子在父亲的呼唤下慢慢地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看面前的父亲。

高云鹏运气向这个孩子身上注入内力。

“哦，爹……”

高锡轼艰难地睁着眼睛，看着这个因为自己而焦虑急慌的父亲，儿子的目光浓郁着爱和尊敬。

“不了，爹，不用了。”

“我知道，我知道丹朱炼的威力太强烈了，已是没有用了。”

高云鹏抱住他，难过地：“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啊！”

儿子看着父亲微微地笑，把父亲的心都笑得碎了。

“我，这是我自愿的。”

“我终是用我的命，来还了你，偿还了欠你的！”

高云鹏痛苦地：“你在说什么呀，谁要你还！你欠我什么呀！”

高锡轼：“对不起，对不起……”

“爹爹……”

“我本不想那样的，本不想……”

“可是，可是牡丹……”

他喃喃地：“我也控制过自己，自责过自己……”

“可是……我终究是败了下来。”

“爹，原谅我，原谅我！”

“我实在是一个懦夫！在**面前终究是败了……”

“哦，我也终算是偿还了！压在我心中沉沉这么多年的歉疚，还有痛苦……”

“知道我有多痛苦吗，爹！”

“请你不要怨恨我，不要怨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实在是控制不了对她……”

高云鹏难过地：“傻孩子，我什么时候怨恨过你？我从来就没有怨过你呀！”

高锡轼：“爹，请不要怨怪她，她也是一个可怜人。”

高云鹏叹口气：“唉，我也没有怨恨过她呀！”

“其实她这样做也是有她的无奈之处。”

“也是要怪我，她那样年轻，我却从来对她不管不顾。她做出那些事，也都是有情可恕的。”

是啊，因为自己心中一直执念于那早已死去多年的故人，却是辜负了那样年轻的女子，让她独守空房。

而她本是青春美丽，又有谁能够忍受得住这样的冷落？

她跟自己这个大儿子交往初始，自己就已经知晓。

后来更是知道他们还生下了私生子。

自己也就是自尊和虚荣心有些受打击，情感上也是没有什么波澜的。

可是没有想到这些却造成了一步步错下去，乃至于到了后面这些悲惨的事情发生，却更是害了那个无辜可怜的孩子小丹。

唉，人生真是无常呀！

此一时，彼一时，痛苦的，快乐的，谁都不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啊！

自己也是知道那个孙儿被那个施玥收养，也知道那个孩子的名字叫施小丹。

所以那次，当他得知施小丹说出他自己的名字和他父亲是施玥的时候，自己内心是震动不已，故而破例把那孩子收为自己的徒弟，也是想把这个走失多年的高家子嗣给他收回来。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今天竟因为歉疚自己这个父亲而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竟然用他的身体挡住了击向自己的丹朱炼！

替自己挡下了这一击，避免了自己受重伤，甚至死亡！

唉，这个孩子可真是傻呀！

高云鹏痛心地：“你怎么这样做啊，傻孩子！爹爹是有能力化解这个的，可是你……”

高锡轼：“我知道，爹爹。”

“丹朱炼，他是用了全部的力量。爹爹你也只能化解几成，还是会受重伤的。而且，说不清楚……”

“就让我替爹爹挡这一击吧，用我这个儿子的命来替爹爹挡灾，也是天经地义！”

“而且最主要的是，我这也是偿还了欠爹爹你……这么多年……欠你的。”

高云鹏难过地：“可是，孩子你，你……”

高锡轼微微地笑：“这样才好了，我不再那么痛苦了，不再觉得歉疚了。这么多年，沉沉压在心底的痛苦，也终是化解了。”

年迈的父亲已是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高锡轼：“爹，谢谢你，谢谢你把小丹收回高家。”

“他是你的孙儿，我知道你是会疼爱他的。”

“可是，可是，牡丹……”

“我求求你，求求你原谅她。”

“希望你不要责难她，让她衣食无忧，让她能够安度晚年……”

“爹，这是我唯一的愿望，恳请爹爹你答应我！”

高云鹏叹气：“傻孩子，我什么时候又没有管过她呢？”

高锡轼惨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是的，爹爹，是的，我知道！”

“谢谢你，谢谢你！”

这时一个人从远处山头上下来，他看见雪地里这副悲惨情景，大吃一惊。

他急步奔了过来，停在了这对父子面前，呆呆地都不知该怎么做了。

高锡轼抬头看他，看见面前这个年青俊秀的男子，脸上露出慈祥的笑。

这个笑，却又是那样惨烈。

“啊，小丹。”

他缓缓伸出手，伸向这个儿子，这个自己心爱的儿子。

“小丹。”

他无力地呼唤他。

施小丹呆呆地看着他，看见他躺在他老父亲的怀里。

雪地里满是血。

浓粘的血。

他缓缓走过去，跪在了这个亲生父亲的面前。

那场疾雷暴雨过后，他昏倒在荒山上，被高云鹏救回云庄，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高云鹏已是把他的身体救护恢复了。

他的武功在高云鹏的悉心教授，加上他自己精进刻苦修习下，也是迅猛增长。他的武功已达到上乘之际，天下鲜有人能够是年轻的俊才他的对手了！

高锡轼看着面前这个儿子，年青而又英俊，武功与能力皆是卓越的儿子，伤痛的眼眸里满满的是欣慰。

“唉……小丹……”

儿子惊愕而痛苦，嗫嚅着嘴，半晌终说出话来，“你怎么了？怎么回事？！”

他抬头四望，看见了站在那边雪地里一动不动的那个老人，他的眼睛一下充满了火。

“什么，是他吗！是他害了你吗？他用的什么？”

“他用的丹朱炼吗？！”

“可恶！”

说着他就要站起来冲向那个老贼。

“呃，”父亲颤抖的手伸出去，“小丹。”

施小丹看回头看父亲，看见他伸向自己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父亲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小丹，这与别人无关。”

“这是一场公平的武功比赛，愿比服输！”

“不要去怨怪别人！”

“是爹爹自愿的，自愿的！”

“爹爹用命……用命偿还了欠你爷爷的债，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儿子紧紧地看着父亲，见他这样，心里好难受，已是说不出话来。

“这样甚好……我也终是解脱了。”父亲喃喃地，也是越来越无力了。

父亲看着这个儿子，这个命运多舛的可怜的儿子，眼里充满了怜惜。

“啊，我的孩子……我的儿子！”

“你，长得可真俊呀！”

“原谅我……原谅爹爹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守护在你身边……都没能力教你养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可是……”

“我也是没有办法呀。”

听着父亲这样的话，儿子冷酷的眼睛里隐隐闪动着水气，但他使劲地控制自己不要流露出软弱的一面。

“唉，孩子，这也正好！”

“在我离开这人世间……也终是能够看见我心爱的儿子了……”

“你知道吗，爹爹有多挂念你呀！”

这句话出来，儿子坚硬的眼眸一下满了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打转。

“孩子，原谅我……原谅你的娘，她也是可怜人。”

“爹爹走后，希望你认她，孝顺她。”

“她以后也就一个人了……也就只有你了，你……可不要伤了她，一定要待她好呀！”

“这些年来，你知道她有多想你！为你流了多少泪呀！”

“啊，孩子……”

父亲紧紧地看着这个孩子，目光里充满了对他的担忧。

“我知你性子刚烈，情执太重。”

“孩子，放下仇恨……不要去想什么报仇。那些伤了你的心的事……就把它们放下吧！那些伤了你的人，也放过他们。”

“孩子，孩子……你……可要保护好自己，让自己的心快乐起来呀！”

施小丹听着父亲这样的话，看他对自己那样的担忧和不放心，心里真是阵阵的难受，已是说不出话来。

“继博！”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几人抬眼看去，却是冯牡丹远远跑来。

她看见这个场景大惊失色，已顾忌不了什么了，踉跄奔来，一下跪在这个男人面前，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惨白。

“继博，继博！”她紧紧抓住这个男人，大声地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高锡轼看这个女人，自己所爱的女人，眸里流转着疼怜。

努力地用自己最后微弱的力气看着心爱的女人，“哦……”

“牡丹……”

“我，我要走了……”

“不！不！”女人惊恐地抓住这个男子，“你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高锡轼喃喃地：“唉，我……终是解脱了，我终是……解脱了！”

“我偿还了……我欠他的债，我的心，再也……不用歉疚了！”

“再也……不用自责了……”

“痛苦，自责……压得我好沉啊！”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牡丹，”他爱怜地看着这个女人，眼睛里充满着留恋。

“我……要走了……”

“不，不！”可怜的女人心已碎伤之极，悲不自胜，泣哀已绝。

高锡轼：“对……不起，牡丹……”

他的呼吸越来越衰弱了，他的话语也越来越低，有些连不上了。

“今生……我欠你的很多，答应……要给你的……都没有兑现，却是一个人先走了，把你……留在这里。”

冯牡丹：“不，你不欠我的，你从来就不欠我的！你给了我这么多，给了我这么多……”

她难过得几近说不下去了。

高锡轼：“哦，牡丹……我今世欠你的，已是……还不起了。就让我来世……来世如果能再遇见你，就让我……来还你吧！”

冯牡丹泪流满面，泪水颗颗滴落在这个垂微的男人身上。

“我不要你来还我，我们谁都不欠谁的！”

“我只要你活着，活下去！”

“我不准你死，不准许你死！”

男人听到这些话，真是心疼难忍，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

他没有说话，看着这个女人，看着她。

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压在儿子的手上，用自己的手把他们两个人的手给捂住，紧紧地捂住。

“啊……”

这个男人看着面前这个女人还有孩子，这两个自己最亲最亲，最挚爱的亲人，他的眼里真是情深浓浓，有着什么样的内容啊！

真是复杂极了！

欣慰，高兴，痛楚，悲哀……

还有无奈。

对命运的无奈。

对过往，对未来的……

无奈……

还有留恋，无尽的留恋……

他的眼睛无力地向下耷拉，已是没有力气了。

他努力又睁开眼，看着面前这个孩子，这个自己的亲生骨肉。

“哦……”

“小丹……”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了。

“我……要走了……”

“你……叫我……一声……爹爹吧。”

施小丹：“……”

他紧紧地瞪着这个男人，瞪着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男人。

这个自己亲生的父亲。

他瞪着他，紧紧地抿着嘴，却没有说话。

父亲看着这个孩子，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渴望，充满了爱。

他也看见了，这个孩子的沉默。

“唉……”

在他的心底里，他深深地叹息一声。

多么遗憾的一声叹息呀。

多么痛楚。

多么……无奈……

惨白的脸上，他轻轻地翘起了自己带血的嘴唇，带出一抹弱弱的笑意。

他看着这个儿子，眼睛里充满了留恋，和爱。

缓缓地，他闭上了，他的眼睛。

“继博！”

冯牡丹见状大惊失色，紧紧抓住他身子，大声喊着，“继博！继博！”

“哦……哦……”

终是把他喊不醒了，终是喊不醒了。

这个女人绝望地伏在这个自己心爱的男人身上伤心地哭泣起来。

男人的两只手依然紧紧地，紧紧地把这个女人和孩子的手捂着，捂得那么紧。

但是手臂却无力地垂了下来，把他们三个人的手垂搭在自己的腹上。

“啊，锡轼！”

老父亲痛苦地呼唤这个大儿子的名字。

但是怎么呼唤，也是再唤不醒他了。

他的眼睛闭上了，再也，再也不会睁开了。

泪水，从老人的眼角，缓缓滑下来。

这时，后面跟来的那些亲人侍从也都跪了下来，跪在了这茫茫雪地里。

一时之间，哭声响起在这坡上。

孩子，这个父亲的孩子，呆呆地看着这个闭着目躺在老人怀里的这个父亲。

亲生父亲。

他是那样的安详，就宛如睡着了一般，是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泪水在他，这个儿子坚硬的眸中转动，转动……

“爹……”

终于，从他紧抿着的嘴唇里轻轻地唤出这么一声。

声音很小，也就只有他自己听得见吧。

泪珠也跟着这一声呼唤滴落了下来，滴在紧紧捂着自己和母亲手的那双骨骼粗大，却逐渐冰冷的手背上。

爹爹的手背上。

………

雪，越来越大了。

地上的雪也铺得越来越厚了。

雪地里跪着的人哭声哀哀，谁也没有顾及到站在那边的那个人，那个老人。

那个孤零零的老人，一个人站在那里。

黑色的身影在这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里，苍惶而又迷茫。

还有，失落。

风和雪里夹着扑打在他的身上。

头上戴着的斗笠，还有他的肩上已浅浅的铺上了一层白雪。

站在那里，手垂着。

手掌还一如先前他使出了那绝世武功时的那个掌形，都忘了收了回去。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这副生离死别的凄惨景象，听着这些哀哀的哭泣。

站在那里，呆呆的。

沉沉的，如此沉重。

默然不语。

…………

淡淡的雪飘落着，依然无声息地飘落着，落下在白茫茫雪地里。

落在那，艳烈鲜红的血上……

刺痛着人的眼，

刺痛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