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月煜夜（三）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雪原上的巫女，月光下的舞者，面覆霜雪，手持冰刃。

她美丽的身影总是和肆虐的暴风雪同时出现，她看守着通往天阶的入口，是最无情的执法者。把迷路的羔羊卷下悬崖，把冒失的闯入者撕成碎片。

冰原巫女者，卜人之女，姓乐，名舞，字笙歌。

“邪恶的女神，你的身体早已陨灭，只有恐怖的影子还在雪原上惊吓着羊群。”同样站立在雪地上，看着车队远去的，是两个身高体型都相仿的少女。

一个着白衣，一个着青衣，在冰雪世界中极难辨出颜色，只有乌黑的头发如此惹人注意。

“你是想说我死了？”乐舞冷哼一声，然后迅速上前，一把掐住与她同行那个少女的脖颈，“一群蝼蚁而已，有什么资格这样和我说话。”

巫女的力气大得不像话，扼住许仙仙脖子的那只手如铁铸般牢固地卡住她的喉咙，令她无法呼吸。

许仙仙忽然后悔刚才一时动气说的话，她没想到冰原巫女是这样容易被激怒的人。

对朔北的神族，她所知不多。

毕竟自太古之战后，原神或者陨灭或者破界，都已经从地界上消失。

只有少数神祗将神血和他们的文明传承下去，而这当中，不包括朔北的神。

其时大陆尚未分裂，众神划分疆土，各为一方。

而当时朔北的王——紫英帝令山，身为神族后裔，智慧异常却生性残暴，诡谲孤僻，嗜杀成性。

而他所管辖的朔北，虽然面积辽阔，却条件恶劣、民不聊生，甚至饱受魔族侵扰。各大部族之间常常因为土地和羊群彼此征伐，赢的就是得了活路，败者将会被刺字而成为奴隶。

无论是妖族还是弱小的人族，只要被贬为奴隶，就毫无活路可言。

紫英帝不管人间之事，更不在乎那些蝼蚁的生死。

他只在意供奉的牺牲玉帛是否够数，地界的生物从来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慎就引来紫英帝的怒火。

“你身上有冰雪的气息，是什么冰原上的小宠物吗……我很熟悉。”巫女的表情很轻松，像是在和谁谈论着什么再平常不过的话题。

如果许仙仙能在被她死死锁住喉咙的情况下勉强说话的话，她不希望自己只是向冰原巫女介绍她老家的特产雪狼和雪狐。

更何况，它们也情况不妙。

叶星阑依然死死抱着那只踩在他胸口的脚，艰难地发出了声音。

“……紫英帝座下三大女巫之一——冰原巫女乐笙歌？”没记错的话，在学习让人看着脑仁疼的太古骨文的第二堂课上，玉霖峰的肖长老还得意地向他们展示过一块完整的肩胛骨，言其难得，是他所见过的甲骨中文字最完整、卜问过程最齐全的一块。

全篇五十六字，完完整整，没有一处文字磨灭。

那刻刀凿的骨板上，用烧红的木棍钻出的圆孔旁，是古拙的文字，沿着圆孔裂开的缝隙，被解读为上天的旨意。

那些文字太过久远，却因为被地界某个大部落供奉在神龛上，而保存得极好。

叶星阑记不大清那堂课上，肖长老滔滔不绝地讲了些什么，只记得那是紫英帝关于战争的询问。

有祟，其有来戚？

中原地区多龟甲，古人认为龟的岁数越长，占卜的内容就会越灵验。

而北陆土地贫瘠，多用兽骨记录占卜的文字。

但那块最完整、最珍贵的肩胛骨，不属于任何身体庞大的野兽或是神兽，而是一个人，或者说神——冰原巫女。

冰原巫女犯了一个错。

没有谁知道她做错了什么，只知道那个错误严重到盛怒之下的紫英帝不顾群臣劝阻，封住冰原女巫的灵力，用她最骄傲的冰雪之力将她禁锢于只余方寸呼吸空间的冰锥之中，再深埋到冬日的冰河中。

而每到冰原巫女呼吸困难的濒死之时，紫英帝就会命人用极少的灵气将她中昏迷中唤醒，然后再度将她陷入折磨。如此反复，将其凌迟至死。

“是他，紫英帝。”许仙仙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她只能艰难地做着口型，“你不能杀我。”神永远不可能违背这一点，他们不能逾越杀人。否则，就是违背天道，会遭来力量的反噬。

仿佛听见什么极大的笑话，巫女看着她泛白的嘴唇，认真地说：“你刚刚是说了神不能杀人吗？没错，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他们只需要看着、等着那些孱弱的小东西自相残杀，或者因为一些可笑的理由去死。就像现在……”

“但我也不会杀你，孩子。我们是同类，不是吗？”巫女慢慢放开她，表情也变得没有那么狰狞，“生而神灵，为神而侍。我们的一切都来自于上天的给予，生命和意识也都在他们的掌控中。”

“你以为我恨他，是吗？就仅仅他对我的一点小惩罚？”巫女脸上的水纹印记凑近许仙仙的眼睛，让她看得无比清楚。那不是水流，而是在流淌着的……融化着的冰雪。

“不，恰恰相反。我爱着他，崇拜着他，并为他献上一切。他是我生命的开启者，他是我所侍奉的神明。”巫女轻轻地笑起来，像个天真的孩子。

“你不懂——”巫女俯视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少年，看那孩子眉眼间不耐烦的样子竟然和那个人有些相似，她笑了笑，然后对着少年摇头，“你也不懂——”

“如果连我这样卑贱的存在都可以存活下来，那么像他那样伟大的神，怎么可以消失。为了迎接王的回归，我等了很久，就在这里，等了很多很多年……”巫女捧起她的脸，眼睛微微放大，眼神中洋溢着喜悦与兴奋的色彩，“你猜，我等到了吗？”

许仙仙被这渗人的目光看得发憷，一时竟忘记了趁机反攻。

也或许，她只是把那些话从耳朵里灌进了脑海中。

“我们是同类。”这句话听起来无比讽刺，少女赤红的双瞳流转着奇异的金色光辉，整个冰原世界都在她的眼前无比完整地展现出来。

思，而在。

幻术的四重境界，从入门开始，她还是难以再进一步。

而对非常鉴的使用，却慢慢娴熟起来。

大概，她还是不怎么能学会骗人，所以更擅长让别人自己骗自己吧。

自欺欺人，谁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