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白（三）“疯娃娃”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导演小赖在剪辑的时候，也曾惊叹这好像还能被品出一丝可爱气息的“疯娃娃”的背后，竟然承载了一个少年那样不堪的被排挤和被霸凌的经历。

在和成后来的介绍中，他讲了他觉得为什么当初他会丢下有着一双漂亮眼睛、整张脸却只有一双眼漂亮的英月的原因：因为小时候曾因为有一个精神病的母亲，让他受尽了歧视、侮辱，他想，如果他再次找一个像母亲那样会让自己被侮辱的来源的话，那么他好不容易靠多年努力换来的自信又会崩塌。他的下半生，又都会在前十几年那样无尽的泥淖中度过了。

作为导演，作为听完一个人过去经历的普通人，也许小赖应该客观地去理解每一位过来的普通人，他们跟每一个人一样都犯过错，也许身处在他们那样的环境我们的做法会比他们还过分——但小赖这回在笔记本上写的话，还是对和成充满攻击性。她写道：“不知道是和成的语气和表情太像来自傲慢成功者的施舍，就是那种老子全都对，老子教你做人，老子在谈自己的成功经验的那种感觉，还是觉得“儿嫌母丑”这样的事情于道义不合，或者是其他说不出的，比如人与人之间内脏频率相近，于是产生了共振，所以一个人会莫名其妙地让一个人不舒服的原因，还是和成极有目的性的参与——这让我觉得和成怎么看怎么像是干了不好的事情，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而来，而我明明接受了他作为嘉宾的内容帮助，但是还是不太舒服。就是有一种怎么看都看他不顺眼的感觉。

当然，为了补充内容让节目更为客观公正，少些自说自话或者断章取义的嫌疑也好，为了内容的丰富也好，赖导是不会不把这段放出去哒！”

“也希望和成能达成所愿吧，不管是让那位姑娘听到他的后悔以及解释，发出向她寻求谅解的讯号，还是公开说出当年曾遭遇的不公，真正和自己达成和解、原谅自己。”

“要是还有更高追求的话······就希望更多关于和成那样幼年有着不好经历、或者正在经受不公待遇的人们，都能意识到要及时和解，避免一直压抑着到后面因为爆发失去一段美好的恋情。或者说，向和成学习下，以悲惨经历为动力源泉，努力去接受更好的教育、过上更好的人生吧。确实在这点上，和成是值得学习的。”

也许是自己来到《十天恋爱实验室》的目的已经达成，也许是感觉到导演小赖其实不甚喜欢自己，和成在第二天讲完自己的这段故事后就离开了。这也是后话了。

男孩在的小山村被几座大山环绕着，男孩家在其中一座山的一面的山脚下，学校却在山那一头。男孩跟他们村七、八个同龄人一样，每天早上需要在天还没亮透时起床，步行三个多钟到山那一面山脚下的乡里中心小学。

这一天下着雨，本就泥泞的山路更是难行。等到了天色快昏暗地看不到光时，男孩才出现在依稀可以看到自己村庄的、同一侧的山腰处唯一的路灯下。男孩的脚上遍布着青紫和草木的割痕，男孩的怀里微鼓，透出淡旧的军绿色“书包”，手的一侧则是一双微开了胶的解放鞋，手那儿卷起的袖子好像是一张幕布，揭示出一双被黄泥浆不同程度包裹的手。手上一些黄色的地方的后面，似乎藏着更深的颜色。男孩的面孔被雨刷得有些模糊了，依稀可以看到拦着雨滴直直下落的睫。雨从他的下巴哗啦哗啦地往下滴。

回到家，应付完父亲也洗漱完、将自己和家人们的衣服都洗碗之后，男孩勒紧了自己的裤腰带，轻轻地爬进木板床靠墙的一角，微微蜷起身子，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记忆中的那群伙伴从小就喜欢抢他收的谷皮、稻穗和野菜，上了学之后，他们更是经常会抢自己作为午餐的唯一一个中等大小的蒸红薯。他也曾不服，不等到午间休息、在课上就直接把红薯吃掉，而那让他迎来新一轮更惨痛的拳打脚踢和羞辱。

“你要是不老实，或者敢告诉老师，我保证，你中午连咱们几个的红薯皮都吃不着！放学老老实实地到那颗大杉树下，我们尿你一顿，这也就算了。”

唯一成功的反抗，就是死活不肯把自己唯一一双鞋交出去了吧，他想到这儿，脸上也牵起了一个嘲讽的笑。他们本要轮着踩他的旧鞋子踏过雨天山上的泥泞的，“反正你也不穿”，但男孩用自个儿往一双鞋里撒尿、当着他们的面把鞋子里的尿倒出来的方式让他们放弃了。这让他们差点没把鞋子里没倒干净的尿倒进他的嘴里。

从小到大各式各样的欺凌，他们用的理由都是“你有个神经病的妈。你也是个神经病”“你就是疯娃娃”“就算你现在不是神经病，以后长大了也会是的”——男孩也曾无数次想过自己长大后会不会变成像自己母亲一样，天天大喊大叫，从来不理人，只是叨叨，还会举着小狗崽子满村儿地跑。“但是，在变成那样之前，我要像李小龙一样出息一回吧！”

“老师说，读书就能改变命运。成绩一直好下去，以后就能坐在有空调的办公室了。”

“不，也许读书本身就是出息。”村里的大人们总说，他们和家是歹竹子出好笋了，男孩那么会读书，以后肯定有出息，能不干地里刨食儿的活。后来，和成也真的通过自己的努力，最后戴着大红花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成为村子里人人艳羡的“不用地里刨食”、吹着空调、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的那种“不一样的人”。

而据和成的推测，自己当初会丢下那个有着那样漂亮的眼睛、小脸看起来却不是很好看的女孩，是因为当自己牵着女孩的手走入酒吧，朋友们嘲笑时，让他想起当年被嘲笑成“疯娃娃”，进而不断被欺凌的那段岁月。来酒吧的其中一位朋友，就是当初欺负自己的男孩们之一。他无法再一次忍受下这样的嘲讽，这样的言论一出现，就再次将他卷入了他花了十年甚至十几年去摆脱的毫无自尊、充满着冷眼和屈辱的童年。女孩没有错，错的是有这样一段经历并且迟迟也走不出来的他。

“呵，渣男。”从导演小赖的表情我们能知道她应该是想吐这么三个字，但可能想到如果这样悲惨的经历的承受者是自己，自己也不一定能走得出来，所以就闭好了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