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应不应该做个好人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导演，咔一下，我去上个洗手间。”

“好的”，那个叫余兵的大学生一喊，导演就把阿武的故事cut到这儿了，这一cut，阿武和小丽的故事到最后也没有续上。因为余兵接下来讲的故事，跟之前的那个完全不一样。

“我本来是想讲一个老好人，不断做好事，也不断因为自己的善良、心软让自己失去一些东西，最后因为善良过得很惨，也因为善良有了一些好的奖励，以此来探讨我们以后要不要做个好人、做多大程度会怎么样这个议题的。但是讲到小丽和阿武吧，讲着讲着故事里的他们就像有了生命一样，非要因为真实的相处而相爱，因为真实的相爱而努力、互相包容、互相扶持。这我也没办法啊。”余兵调皮的口吻把在场的人们都给逗乐了。

“那小伙子，给说说你原来的想法呗，我们也想听那个故事。”

“是啊是啊，好人的故事。”

“讲讲呗，余兵。”

嘉宾们开始让余兵讲原来的故事，余兵也没有推托，就开始娓娓道来：

“我们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需求，所谓的好人，就是能满足他人的利益需求，有的情况下，这种满足他人还是以损害自己利益、忽视自己需求为前提的。如果助人会损己，我们还应该做个好人吗？我最近一直在纠结这样一个问题。”

“于是在我的故事中，我把阿武设定成一个好人，我原本的设想是，让这个阿武，因为一时的善良和心软，把流落在外的小丽接回了自己家，但小丽从此就赖上阿武了。设计强迫跟善良的阿武发生关系，让阿武安心养自己，给自己钱花，以此让自己有个地方去，有个人养。

那这个善良，跟阿武本身需求的冲突，第一次我是想设置在阿武的前女友小玲来求复合这边的，他们本身是因为父母的不同意，甚至是小玲父亲和继母的恶意刁难和羞辱才分手的，两人一直相爱，然后这回小玲为了阿武，愿意脱离原身家庭，也要跟阿武在一起，这对阿武来说，就是好不容易能够获得自己幸福的机会。但是因为阿武善良，受不住小丽【小玲没有你，还有家人，兄弟，朋友，她那么讨人喜欢，那我呢，我除了你，还有谁呢？】的道德绑架，或者是苦苦哀求吧，所以就果断拒绝了小玲，选择照顾小丽，把小丽继续留在身边。

跟阿武的第二次冲突发生在小丽的物质需求跟阿武提供给母亲的物质有些多这上面，两人在一起嘛，总是会有这些柴米油盐的掰扯的，因为阿武是妈妈一个人抚养长大，父亲在阿武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母亲一直以来为阿武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了，所以阿武的良心是绝对不允许他自己给母亲少于40%的工资，少一点对母亲意见的尊重和关注的。小丽则是个比较自私的人，勤劳，但是想把财政大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想把钱多用一点在自己身上，多抠一点给自己留着，所以在面对每个月阿武把工资的一半甚至一半多给他母亲的时候，小丽就很不满，而且一些小家里要买的一些大物件，一些大的决策，小丽和阿武母亲远程沟通时出现的相左的意见，阿武会直接选择尊重母亲，而不是听小丽的，这让小丽更加不爽了。于是冲突在一次阿武例行给母亲寄钱的前一天爆发，不过这一次，是在两个道德的点之间做抉择，因为母亲真的为阿武付出了太多太多，吃了太多苦了，所以阿武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但是阿武善良，也不想看小丽这么激烈的样子，就多去干了一份工，更加累一些，以此让小丽感觉好些。

但是小丽最终卷了阿武所有的存款，跑了。去找自己之前的一个男人，走之前，还趁阿武周末去邻市吃一场兄弟的酒的时候把阿武家里的彩电、冰箱、洗衣机这些大件，全部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走的路上发现自己不舒服，去检查，发现是怀孕了的时候，直接就在医院打掉了。打掉的时候，还叫阿武往微信再转1w块钱给自己养身体，不然就去他单位闹。

阿武和小丽的故事本来是按这样的线到这边就结束了的。接下来则是阿武再一次因为好心而失去工作，阿武在一次开垃圾车的路上，正在一条小路上开着呢，就发现前面有个小男孩倒在路边，身上看起来是被摩托车之类的撞了，腿上流了血，阿武看到后就马上下车扶起小男孩，发现小男孩正在哭，然后把小男孩扶起来到路边的过程中，小男孩的手扶了一下阿武开的垃圾车的车前杠，把原来擦在地上出的血碰了一些到车前杠。

阿武这边正喂着小男孩喝矿泉水，男孩的爷爷就找了过来。本来那个爷爷骂了阿武一顿，他们也一起去了医院，孩子爷爷说，只要阿武付了医药费，再给两千块钱就私了的，但是人不是阿武撞的，阿武也这么坚称，虽然这时候阿武看孩子爷爷穿着比较破旧，已经主动垫付了医药费了。但是这被冤枉的事儿谁干呀，阿武就解释了起来。但是当时阿武开车清扫的那条小路刚好没有摄像头，车上也没有摄像头，也没有找到证人可以作证，相反，阿武的车前杠上还有孩子的血迹看起来是阿武肇事d‘证据’，孩子明明当时是清醒的，但是说起这件事时也说是阿武的大车掀到了自己，于是阿武就被投诉了。孩子爷爷还声称自己特别善良，特别宽容，特别好心，虽然阿武不肯出那两千块钱的营养费，但是好歹没有肇事逃逸，也把医药费给出了，不然肯定要告阿武，让阿武去坐牢，还吊销驾驶证的。

而单位这边，阿武运气也不好，一个领导的亲戚也想来单位开车，正拜托着那领导呢，阿武又刚好遇见这事儿，也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领导就让他自己辞职了。阿武连被辞退的N+1都没拿着呢，就这样走了。

在那之后，阿武只好重新找工作，但是巧了，找工作的时候阿武遇见一个曾经低血糖差点晕在路上，然后阿武见义勇为把他送进医院的一个比较年长的男人，这个男人在一家饲料经销公司的小股东，于是阿武就顺理成章地被安排进了这家饲料经销公司，做仓储主管的工作。平时做一些进销存的表单，做仓储的管理、维护，累一些些，但是工资跟原先的差不多，效益好的时候，还能有奖金。

但是做这事儿的好景也不长，在第一年半的时候，阿武在一次，临时有数量变动，但是同事没有及时告知的情况下，做错了事情，而那个同事之前有给阿武打电话，不过打电话的时候先寒暄了一下，就聊起了其他事情，忘了说这件事情了。但是，你们知道，谁愿意担责啊，那同事就把责任推给了阿武，说阿武漏给一个客户批了这批货，也没有通知司机送，于是阿武就变成里替罪羊。阿武也因此被降级成为了仓管员。

如果说主管是负责做表格、巡视和指点的，那么仓管员就是负责搬货和真正具体执行的，虽然阿武做仓储主管的时候时长亲力亲为。而新上任的仓储主管，刚好是那天打电话通知的那个同事的男朋友，也不知道出于心虚还是什么，颇有些折腾阿武无力招架，省得七想八想要告状的意思，因为阿武是靠关系进来的，这新主管表面上不敢做得太过分，于是就向领导提出了一个【人工效能提升】的方案，其中一个，就是要让阿武这群人（仓管员）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然后给阿武这群人发1.6倍个人的工资。这样公司出的钱少了，效益提升了，每个人拿到的工资多了，也会把事情做好。领导当然同意了。

于是阿武就开始了更辛苦的一个顶仨的苦力生活。新主管很会抓人心，他总是通过激将法，诸如，你受不了就是菜，就输了，就不是爷们之类的话，一直激着阿武咬牙干。阿武天天加班加点，付出多倍力气，啥活都干，干了半年之后，阿武得到了公司优秀员工的表彰。因为打卡的时候，阿武的加班时长最长，然后降级还更努力地工作这个态度也被当作样板宣扬开来。而阿武在得到了公司的两千块奖金和一张年度优秀员工的奖状之后，没有任何喜悦。阿武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陷入一个特别的处境，像个小格子一样，然后听那里面的一个人的，他怎么说自己怎么做，这样的话，自己的人生就被限制住了。自己的人生不是自己决定的，自己的人生早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陷入一个奇奇怪怪的处境了。

于是阿武就提出了辞职，这不是拿了优秀员工，公司也给自己证明了一下吗，也没有任何留着的必要了。一份这么吐血，天天加班，那么多力气，还勉强拿一个还算高的工资的工作，没有那么难得，而自己也没有必要把它太看成个事儿了。”

“再然后，阿武就又找了一份工资更高，但是风险也会高一些的长途货运工作，自己也二十六了，要多挣点钱娶老婆了，阿武这么想。

阿武也确实能吃苦，在接下来的两年半里也通过长途货运挣了一些钱，也在之后回了老家的县城，在妈妈的一些支持下，在县城的高速入口附近，起了一栋新房子，也在家乡找了一个工资不高但稳定的工作，平时也会开着自己的新的大众车接接私活，也开始了相亲-通过相亲结婚的人生必经路程。

等到跟小雪结婚的时候，阿武刚好30岁，小雪是26岁，小雪也是在外打工回来，想在家稳定——小雪性子温柔，孝顺，而阿武的孝顺、踏实、肯干，性格的老实和淳良也入了小雪父母的眼。于是他俩结婚了。谁也没有问谁的前半生。

阿武因为善良再一次让自己的利益受损是在阿武35岁的时候，这一年，阿武的孩子3岁了，阿武也从一辆车的轮下救出了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当时是一辆大货车，阿武看到司机正在和副驾驶位置上的人调笑，快开到前边的时候，有一个两三岁的小孩从阿武马路的另一侧冲过来了，大车司机看到孩子的时候，因为速度很快，离孩子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刹车已经来不及了。阿武也是这样预判。

于是阿武冲出去了。

阿武救了孩子，但是自己的左小腿没来得及跑过车子，被大车给轧断了。孩子阿武是尽量往上半身抱的，孩子在阿武的怀里安然无恙。

阿武因为这件事情断了左小腿，再也无法开车了，但是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有路人拍照传上网了，经过的人里也有做媒体的，于是这件事被大肆宣扬，阿武因为这个受了县里的表彰，也成了见义勇为的楷模。为此，阿武拿了县里给的三千元的奖金，还上了几回电视和报纸。

就连阿武的单位，也因为阿武被评为了文明单位。阿武也因为各种被表彰，在无法开车后，得到了门卫的工作，单位上还给募捐了一次，有一万多块钱。

但是阿武这一次治腿，包括后续的假肢、轮椅、拐杖这些器具，零零总总花了将近七万，这倒是小钱。但是阿武却失去了挣大钱的本领。阿武把车给了小雪，让小雪去学车，然后自己能够给自己的家庭提供的，除了做保安一个月一千七的工资，就是每天晚上拿小雪去义乌小市场批发的50一斤的玩具，一个个在夜市地摊摆开叫卖了。阿武现在一个月挣的，比只打一份工的阿武妈妈少，而且还不到小雪工资的三分之一。

阿武没敢问小雪怨不怨自己。因为阿武知道，一定是怨的，自己就要因为自己的一时善良，拖累她的一生了。

而他们孩子都三岁了，又能怎么办呢？阿武能怎么办呢？小雪能怎么办呢？孩子，又能怎么办呢？”

“嗯，其实我原来想讲的故事是这样的。

很令人唏嘘对吧。但是这都是真实的问题啊，要是见义勇为因为这个牺牲了，牺牲的不止是一点**，不止是承担一些疼痛，有可能就是失去自己本来更好的人生。

那这要怎么办呢？遇见类似的事情，我们要上前吗？我们要有好心吗？我就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就是我查过很多资料，也在网上翻过很多网友的评论，最明智的看起来好像是，小事果断见义勇为，可能有不良后果的，我们则不去做。就是，我们每一个人做一些影响不到自己的好事，这样就好。

但我又觉得这样有些凉薄。因为凭善良作出的举动还要各种衡量。

但我又觉得全靠一腔善良，不计后果，这很傻，一旦有后果，承担的人只会是自己，甚至自己最亲的人，而这样又对自己和自己最亲的人不公平。”

“所以我现在都没能得出一个答案。”余兵无奈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