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刘璋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另一边的成都城，益州牧府内。\n\n侧室内，仍旧灯火通明，因辩论结束，堂内气氛不复起初的剑拔弩张，鲁肃安坐席内饮茶，与几个蜀中士子谈诗论画，倒也算是谈笑风生。\n\n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诸人皆停下话头，转首去看，见来人却不是早先离去的王累，而是一个淡扫蛾眉的侍女。\n\n入来室内，侍女对众人款款万福，旋即轻声问道：“请问哪一位是扬州来的贵客？”\n\n鲁肃闻言连忙起身，“贵客不敢，在下扬州鲁肃。”\n\n“尊使有礼了。”那侍女说道：“老爷相请，尊使请随奴婢来。”\n\n“有劳。”\n\n因为夜色已深，刘璋没有在正厅接见鲁肃，而是私室相见，室内红烛高烧，亮如白昼。\n\n鲁肃进得前堂，打眼一扫，只见一个穿着锦衣的青年坐在案后，王累则相陪在侧，心知那人便是刘璋，当即先行躬身行礼：“扬州佐吏鲁肃，拜见刘益州。”\n\n一个柔和悦耳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道：“尊使免礼。”\n\n听到这话，鲁肃起身，抬头一看，刚好与刘璋打量他的眼光直接交触。\n\n但见这位益州牧年约三旬，面色白皙，眉清目秀，气质文秀，让人一见便知定是大族世家的良好出身，只可惜脸型稍嫌削瘦，再加上双目神光不足，便显得有些神采暗弱了。\n\n他在打量刘璋，刘璋也在看他，眼见鲁肃与一般儒生全然不同的体形神采，刘璋亦是双目一亮，唇角露出一丝温文尔雅的笑意，柔声道：“久闻厉阳侯帐下英才济济，今日见到鲁使者这等风采，便知传言非虚。”\n\n“听说他有书信给我？请尊使拿来，容我观看。”\n\n“是。”\n\n鲁肃从怀中掏出书信，递给一旁的王累，由他转呈给刘璋。\n\n才入眼信上的笔迹，刘璋便脱口赞道：“好字！观此字迹，便知王州牧有大才也，难怪能以布衣之身，崛起草莽，掩有今日基业.”\n\n好字？\n\n鲁肃闻言有些讶然地看了眼刘璋，王政的书法值得一道的就是气概雄浑，单论字迹本身其实十分一般，遑论当的了一个好字，更别说什么通过观字能看出其有大才了\n\n他却是不知，刘璋这话其实倒也不是拍马屁，虽是宗室出身，但因为是刘焉的幼子，刘璋自小颇受宠爱，在学问上其实造诣不高，眼光自然一般，本就分不出书法的好坏，看的顺眼便随口夸上一句。\n\n欣赏了一阵子，才继续看下去，其上话语不多，大略言道：“荆州刘琮，陷我豫章，擅起边衅，此无道也，今吾承阜陵王之邀，统雄兵百万，上将千员，欲伐荆襄，讨其不臣.”云云。\n\n如果说这几句话还算的上冠冕堂皇，是打起来刘赦的旗帜来请刘璋参战，那么在书信的末尾，有一句话却就是直指扬州与益州两家的私利了，或而言之，便是王政许诺给刘璋的好处。\n\n“刘琮无道，若能克复荆襄，上可削此乱臣，报天子之皇恩，下可拯救苍生，扶百姓出水火，愿与刘益州共匡汉室，同整山河，永为盟好。幸勿观望，速赐回音。”\n\n看到此处，刘璋眼皮跳了一挑，什么共匡汉室，同整山河，是割据山河吧？\n\n他不动声色地瞧了鲁肃一眼，把书信重新叠好，放在案上，却不就此针对书信展开话题，而是岔开话风，缓缓地说道：“听王公有言，方才尊使在外堂之上，曾自比苏秦、张仪，此语果有之乎？”\n\n鲁肃闻言微微一笑：“苏秦、张仪，纵横士也，非肃之愿效者也，肃虽不才，更愿学步子贡。”\n\n“子贡？”刘璋闻言一怔，“此是谁人？”\n\n听到这话，一旁的王累大觉尴尬，而鲁肃更是立刻在心中有了定论\n\n看来这位益州牧虽然出身高门，却是个不学无术之辈啊!\n\n一边暗中吐槽，鲁肃面上倒是不露声色，依旧恭恭敬敬地道：“子贡，便是端木赐，孔门七十二贤，儒家十哲之一。”\n\n与武庙十哲不同，儒家十哲在两汉便有说法，源自《论语先进》，从德行上论，有颜回、闵子骞、冉伯牛、仲弓四位；言语上则是宰我、子贡；政事上则是冉有、季路，最后在文学上推崇子游、子夏。\n\n“噢？不知此人有何优异，能入儒家十哲，且令尊使愿效仿其志？”\n\n“子贡善辩，纵横家之祖，此其一也。‘可与言《诗》’，文学出众，此其二也。‘赐也达’，子贡通情达理，有非凡的政治才能，此其三也。‘货殖焉，臆则屡中’，在理财和经商上，他也有着卓越的天分，此其四也。”\n\n鲁肃道：“世人都认为十哲首推颜回，但是肃却认为子贡才是当之无愧的‘十哲’之首！”\n\n刘璋来了兴趣，“为何？”\n\n“当春秋乱时，诸国纷争，颜回之贤，无利百姓，而子贡之贤，合乎时宜，用之则国兴民富，不用则国亡民穷，”鲁肃正色道：‘若不能经世济民，单是独善其身，怎堪圣贤之誉？”\n\n刘璋不由微微动容，思忖片刻，缓缓点头：“尊使所言，不无道理。”\n\n既然连许靖、王累这样的臣子都先做过了解，对于刘璋这个益州牧，鲁肃自然不会毫无准备，出使之前便对其的脾气，性格，喜好有所了解。\n\n而在鲁肃看来，刘璋是一个真正仁义爱民的君主，和刘表的优待士人以求名誉不同，刘璋不仅对士族，臣子好，对百姓也颇为爱护。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性格懦弱，器非英杰，才非人雄的情况下，刘璋却能获得不少人的忠诚。\n\n为什么在发现张松暗通刘备，密谋卖主之后，其兄张肃竟会主动告发，且在重视血亲的两汉，这等行为竟然没有得到多少骂名？\n\n因为刘璋的确是个厚道人，而张松这事做的又太不地道了！\n\n甚至在刘备大军压境，兵临城下，围堵成都数十日的情况下，刘璋手下的官吏，百姓竟然都愿意为他死守成都。（史载：吏民咸欲死战）\n\n故此，借刘璋的此问，鲁肃表面上是在讲述本人的志向，其实却是在委婉地投刘璋之所好。\n\n出使别国，首要的一个前提，不能让别国的主君讨厌你，像原本的历史上，张松后面出使许都，曹操见他的第一面就生出厌恶(先见张松人物猥琐，五分不喜)，正眼都不欲瞧，话都不像多说，那这出使还能有什么好的结果？\n\n果然，接着又因“闻言语冲撞”，曹操遂拂袖而起，转入后堂，至此不用多说，张松的任务肯定是完成不了，直接白跑一趟。\n\n鲁肃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他虽然没帅到周瑜，荀那样的地步，但怎么也算个普通帅哥，加上身材高大，在形象这块不说占到便宜起码不会吃亏。\n\n再在言语刻意投人所好，不管他的任务能否完成，至少有一条现在已可保证，这次与刘璋的初见，他已经博得了对方一定程度的好感，那么在接下来的交谈中，起码能得到一个“洗耳恭听”的机会。\n\n果然，便见刘璋愈发客气起来：“尊使数日前便抵达成都，我却因公务繁忙，拖延今夜相见，实在失礼，还请尊使不要见责。”\n\n“刘益州言重了。”鲁肃笑道：‘肃此番来，不但是为了我家主公，同样也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多等几天，并不算什么。’\n\n“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刘璋讶道：“此话怎讲？”\n\n“自桓、灵以来，黄巾倡乱，天下争横，降至初平、建安之岁，董卓造逆，、汜继虐，此盗贼蜂起，奸雄鹰扬，社稷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n\n鲁肃义正严词地道：“幸有我家主公兴于徐州，转战四方，扫清六合，时至今日，已是万姓倾心，四方仰德，故此肃来面见州牧，诚可谓上顺天意，下应民心也。”\n\n“所以此番前来成都，既是奉我主之命，也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而来！”\n\n闻听此言，刘璋先是面色愕然，旋即哑然失笑，信里还说匡扶汉室，嘴上这就“天命所归”了？\n\n“尊使言之甚是。”刘璋顿了顿道：“尊使不辞千里，来我蜀地，路上劳苦，说起来很多年前我曾经去过一次徐州，当时刚逢黄巾肆虐，白骨遍野，不知厉阳后执政后风土如何？”\n\n“自我主执政以来，轻徭薄赋，百姓乐服。”\n\n“那徐州人物如何？”\n\n“霸王故里，自是民风尚武，不亚北地，而吾主出身齐鲁之地，一番教化劝学之下，亦成礼仪之邦，拔乎中原，可谓文武兼修。”\n\n刘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又问道：“厉阳侯手下，如鲁使般高才者几人？”\n\n“吾主帐下，英杰动以百数，譬如粲烂繁星，如肃这等不才之辈，可谓车载斗量，不可胜计。”\n\n“若如尊使所说，厉阳侯手下人才辈出，那想来也不差你一个。”\n\n刘璋笑道：“何不就此留在成都？我与厉阳侯皆为汉臣，你也不算另投别主，且闻厉阳侯器量雅达，料来定会有成人之美，子敬以为如何？”却是他见鲁肃风采照人，一时间竟起了爱才之心。\n\n但刘璋忽出此问，却是大出了鲁肃的意料，一时不由愕然，竟不知如何回答，好一会儿才拱手说道：“先行拜谢刘益州的厚意。不过肃已与吾主定了主臣的名分，道义所在，虽蒙贵人错爱，却也不敢答应。”\n\n这个回答不算高明，刘璋却从其恳切的言辞中听出发自肺腑，不由叹道：“厉阳侯得人至斯，何其幸哉？”\n\n夜色沉沉，已近五更，除了雨声之外，堂中一片寂静。\n\n雨水落在庭上，风凉如水。因为渐渐下大，雨声已不再是点点滴滴，而是响成了一片，似从远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近在咫尺。\n\n放在室内案几上的茶水已凉，王累示意侍女将之泼去，换上新茶。青瓷的茶碗，红漆的案面。茶碗里茶叶根根竖立，漂浮水中，热气蒸氲，与烛光混成一处。\n\n却见鲁肃又道：“我主讨灭贼臣，拨乱反正，所以四方仰德，众士倾心，这和刘益州因仁义爱民得到蜀地英才的归心，其实是一样的道理。”\n\n这一句就合适多了，既称赞了王政，同时不露声色地捧了刘璋，且把话题重又拉回到了他出使的本意上，刘璋不觉莞尔，但却还是不肯转入正题：“讨灭贼臣，拨乱反正？说实话，我对厉阳侯闻名已久，只是可惜至今尚且没有机会得见，请问他的为人如何？志向如何？”\n\n“我主辖三州之地，理九郡之民，一举一动，皆如日月之行，为万众仰望，每有一个决定，都会关系到无数百姓的祸福，故此，他为人宽宏大量，时刻以苍生为念，至于志向么，自然是想要称其所职，不致愧对百姓，有失朝廷寄重，故而，每有小错，必定改之。”\n\n这一句的回答更是合适。一方面点明了王政的为人和志向，是想要做一个称职的人君；另一方面也很坦率地说出人无完人，王政也会犯下小错，但是很快必然就会“改之”。\n\n这要比单纯的赞誉更容易令人接受和相信，不止无损王政的形象，实则赋予人性，在保持真实性的同时给了一定程度的美化。\n\n“尊使欲效子贡之志，果然有子贡的才干。”\n\n刘璋和王累对视一眼，击节赞叹，旋即正襟危坐：“不知来我成都，有何教我？”\n\n位居州牧之位多年，虽然性格上有些缺陷，但这不代表刘璋便一无是处。\n\n从见鲁肃开始，先是试探鲁肃的真实才干，接着打听徐州的人物风土，最后才询问王政的为人志向。在经过一番了解和铺垫后，才将话题言归正传，由这一番旁敲侧击便能看出，刘璋的城府并不算浅。\n\n鲁肃顿时精神一振，袍袖一拂，微微躬身作揖，方一开口便是惊人之语，“州牧坐拥天府之国，此高帝龙兴之地也！”\n\n风声雨声，夜色星光，两国对谈，刚入正题。\n\n(本章完)\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