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6章 苗水生的噩梦漂流（五）：红色药丸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此时的梁岸生则如刚刚的苗水生一般站在原地，浑身战栗。\n\n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让梁岸生全身痉挛，每个细胞都向他诉说着自己的恐惧。\n\n“岸生啊……”\n\n一声呼唤，也是叹息过后，梁岸生缩回了如被电击一般抽搐着的手。\n\n苗水生的视线略过梁岸生的脸，看到了梁岸生背后出现的苍耳。\n\n他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苍老了很多，但精神看起来很好，晶状体内黑白分明，但眼神里依然充斥着那股从一而终的神光。\n\n他如往日一般穿着一件天神州样式的褐色短衫，下身是一条灰褐色的牛仔裤，这种牛仔裤完完全全是由帮派内回收的烂帆布制成，所以看起来不仅油腻，还有一种令人瞧不起的廉价感。\n\n苗水生从来都没有瞧不起他。\n\n事实上，由于内心接近于恐惧的敬畏，苗水生甚至从来都不敢正眼看他在短暂的人生中，苗水生从来未和苍耳对视过。\n\n苍耳放在梁岸生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并用深沉的嗓音说道：\n\n“这些年辛苦你了，你的付出必将为我们带来伟大的回报。”\n\n他的手探过梁岸生完全僵硬的腋下，从梁岸生面前手中的药盒里拿出一颗红色胶囊药丸。\n\n“岸生，去休息吧。”\n\n话音落下，梁岸生锈蚀严重的身体开始寸寸解离，在片刻之间竟成了数不清的泡沫一般的数据浮点，消失在空气之中。\n\n他使了什么样的手段？\n\n苗水生不关心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苍耳的行事逻辑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也和正常人不一样，苗水生从未看懂过他的手段。\n\n没了梁岸生，苗水生和苍耳之间再无隔阂。\n\n“你这段日子并未倦怠。”\n\n苍耳注视着苗水生，眼神中的温情毫无遮掩。\n\n苗水生浑身紧绷，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连藏在潜意识里的反抗心思都完全消失不见：\n\n“我没有一日不记得父亲的教诲。”\n\n他甚至连“这老不死的怪物怎么会在这里”的念头都不敢出现。\n\n苍耳又道：\n\n“你怎么会来到这里。”\n\n苗水生像是小孩子被发现了秘密一般窘迫而不知所措，吭吭哧哧的回答道：\n\n“是……是我一个合作伙伴的要求……”\n\n他不敢隐瞒，把自己和终献祭祀的合作完完整整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n\n苍耳听罢，皱了皱眉头。\n\n这皱眉头的样子让苗水生的内心产生了一次强烈波动。\n\n那是名为“恐惧”的波动。\n\n一次皱眉之后，随着苍耳的眉头舒展开，苗水生内心的波动也随之消失，情绪稳定起来。\n\n“终献祭祀虽然只有十三个，但并不代表他们每个人都拥有你想象中的那种【权柄】。”\n\n苍耳显然知道些什么。\n\n“当年从【荒野】朝圣回来的仅仅只有那一个而已，也仅仅只是因为撞上了大运气，才能从【荒野】中带回来一些有价值的事物。”\n\n苗水生俯身倾耳，姿态虔诚。\n\n事实上，苍耳所掌握的知识也的确能给予苗水生很大的启发，再加上他的逻辑基础完全来源于苍耳，因此能够从苍耳的知识观中更容易，也更快速的获得知识，理解这些知识，并将这些知识融入自己的世界观中。\n\n苍耳来到一处病床旁边，注视着病床上的病人，神色深沉：\n\n“况且，我们这些后来人，始终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去观察这个世界，理解这个世界，并创造出理解这个世界的逻辑工具。”\n\n“当年那圣僧前往【荒野】朝圣时，科技尚不发达，各个超凡者学派对更深层次的理解不深，且人类并未拥有如今的逻辑工具，因此朝圣之路艰险异常，圣人因此历尽劫难。”\n\n“到了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各种开拓世界的逻辑工具被制造出来，即便如你我一般没有在超凡之路上行走很深的人，也能够借助工具，达到如此深度的世界。”\n\n“如此深度的世界，是否已经接近世界的本源了呢？”\n\n苗水生一副唯唯诺诺模样，即便不理解，也没有出口询问，姿态低微异常。\n\n“水生。”\n\n苍耳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像是拥有重量一般，压在苗水生的身上，把他的腰压的更弯了。\n\n“我早说过，你不必如此……罢了，随你去吧。”\n\n苍耳扭过头，看向病床上的病人。\n\n和之前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是，仅仅在“注视”而非“接触”的情况下，病人竟然抬起头来，和他对视。\n\n苍耳开口问询，竟是一个听起来和周围一切完全格格不入的奇怪问题：\n\n“你喜欢玩网络游戏吗？”\n\n苗水生注意到了“玩网络游戏”这一事件的特殊性帝国的网络游戏产业并不发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帝国的网络游戏产业相较其他民用计算机科技产业而言，可以说是十分落后。\n\n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玩网络游戏”的群体就更是少数。\n\n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冷门的问题呢？\n\n为什么要用这么一个冷门的问题，去询问一个被智械病实验折磨到截肢的残疾人呢？\n\n让苗水生没想到的是，那病人竟然回答了。\n\n“玩……玩儿！好玩儿！游戏！好玩儿！”\n\n那人发癫一般在床上打着摆子，一只眼睛弹到了眼眶上边，另一只眼睛坠到了眼眶下边，舌头从嘴里耷拉出来，嘴角流着白沫，口齿不清道：\n\n“你玩啥啊？”\n\n苍耳反问道：\n\n“你玩什么？”\n\n那人脸上浮现出一个变态的畸形表情：\n\n“我……我玩儿木头！大树！大城堡！大龙！大皮蛋！”\n\n那人仅仅只是吐出了几个字的时间，皮肤已经变得通红，浑身散发着肉眼可见的蒸汽，血管因充血而变得狰狞，就像是穿梭在皮肤之下的长虫。\n\n苍耳表情严肃，将手放在那人的肩膀上，于是那人通红的皮肤发生了一定程度的褪色，浑身散发的蒸汽也减弱了许多。\n\n“他时间不多了。”苍耳低声道：“水生，仔细听好了，把他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然后，注意他的眼睛。”\n\n苗水生不敢大意，集中精神，在聆听的同时看向病人的眼珠。\n\n下一刻，苗水生徒然睁大双眼。\n\n病人的眼珠……病人的眼睛里，倒映的并不是他和苍耳，更不是这间苍白的病房，而是一排排的计算机屏幕！\n\n他看到了什么？！\n\n他看到的是哪里？！\n\n苍耳继续问道：\n\n“游戏要花多少钱呢？”\n\n病人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沮丧的表情：\n\n“要……要花很多算力……很多很多算力，在跑步室里跑步赚的算力根本不够用……我要把自己卖了，卖到转角巷，卖到红灯街，卖到橱窗楼里……我要赚算力！我要和皮蛋在一起！”【注1】\n\n苗水生无法消化这样没头没尾的信息。\n\n苍耳也是如此。\n\n但苍耳并没有停止问询：\n\n“你喜欢下雨天吗？”\n\n这问题就更加怪异了，拜伦维斯集团驻帝国总部在亚楠市，其实验室也大概率是建立在亚楠市的，即便不在亚楠市内，也多半是位于以亚楠市为锚点的更深层次世界。\n\n而地处帝国极北方的亚楠市夏季极其短暂，即便因蒸汽时代的降临而导致雾霾严重，空气湿度大，下雨天不是很多，更多是空气过分潮湿而已，北方大体上还是很干燥的。\n\n所以……为什么要这么问呢？怎么不问“你喜欢下雪天吗？”亚楠市下雪还是挺多的，长达六个月的冬天里几乎一大半时间都在下雪。\n\n病人用一种“真是糟糕透顶”的语气回答道：\n\n“不喜欢！特别不喜欢！这鬼地方每天都在下雨！一天到晚都在下雨！我早就受够了！”\n\n他紧接着换了一副“开心”的腔调，继续说道：\n\n“但游戏里就不会下雨！游戏里四季分明！甚至能用道具改变天气我想要什么天气都行！”\n\n“关键是游戏便宜！1个点的算力就能买三十年的游戏时间！我过得可开心了！”\n\n嗯？三十年游戏时间？\n\n和苗水生拥有同样疑惑的苍耳立刻问道：\n\n“游戏里的三十年是现实里的多少年？”\n\n病人几乎是兴奋的尖叫着：\n\n“游戏里的三十年，和现实里的三十年一样漫长！但游戏里过了三十年，现实中仅仅只过了1个小时时间而已！我血赚！哈哈！”\n\n苍耳和苗水生同时沉默了。\n\n“我难以想象这样的世界。”苍耳说道。\n\n“是。”苗水生在一旁回应，他看着苍耳毫无设防的背影，内心没有一丁点想要趁此机会偷袭的想法。\n\n“听起来是某种脑机技术……也或者说，是某种脑电波科技技术，能够欺骗人的时间概念，也或者是对人的神经活动做出加速，以达到让人主观意识上经历了更长时间的结果。”\n\n苍耳进行了猜测，但并不认为这样的猜测拥有很高的准确率。\n\n苍耳继续问询着，他每问一句，病人身上的青筋就膨胀一点，他不得不频繁将手放在病人的肩头，安抚病人的精神，才让病人的身体没有很快崩溃。\n\n“下雨天很多吗？”\n\n“是的！下雨天很多很多！几乎每天都在下雨！下酸雨！到处都是酸雨！酸雨……酸雨中还有怪物？”\n\n“怪物？”\n\n“是的！原本是改造人的怪物！那些家伙被【妈妈】生出来，但由于【妈妈】运行的时间太长，所以程序运行有时候会出错，所以就诞生了……那些怪物。”\n\n“它们很危险吗？”\n\n“是的！它们会藏在废弃建筑的卫生间里，会藏在看似完好、但实际上已经破损的下水道里，会藏在网吧外面后街的井盖下面！只要你往里面稍微去一点，就会被它们捉进下水道！”\n\n“你平时做什么工作来赚算力？”\n\n“主要是在跑步室里踩跑步机，然后就是在转角巷卖自己，我做的时间长了，有一些老主顾……”\n\n“你的老主顾们都是做什么的？”\n\n“有一些来自城市上层的白领，有在工厂做工的工人，有在城市下层捡垃圾的垃圾佬，有在城市外面的云游僧，有私人穿梭机的驾驶员，有私人频道的频道管理员，有被雇佣的数字幽灵……更多还是混帮派的生意人……都是些苦命人。”\n\n苍耳没有立刻追问。\n\n苗水生在他身后弯腰站着，姿态恭敬，安安静静，一言不发。\n\n片刻之后，苍耳说道：\n\n“看起来，那个世界，和我们所在的世界，并无差别。”\n\n苗水生用恰到好处且不会被发觉的恭维问道：\n\n“那个世界？”\n\n苍耳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反倒是像是说到了一个完全无关的话题：\n\n“水生，你知道癌症是什么吗？”\n\n苍耳已经不止一次和苗水生聊过癌症相关的问题，苗水生当初对苍耳的感觉懵懂时，也曾自己对癌症做出详细的调查，以及不同癌细胞的解析实验。\n\n所以苗水生知道，苍耳问的并不是癌症的定义，而是癌症的逻辑本质。\n\n这是一次考验。\n\n苗水生位于现世的身体全身细胞都紧张起来。\n\n他必须得把癌症的逻辑本质回答正确才行。\n\n“癌症是细胞为了寻找生命出路而进行的自然尝试。”\n\n苗水生的学识在这一刻被浓缩以至巅峰。\n\n“癌变本质上是细胞的繁衍，癌细胞的无限增殖就像是人类本身的繁衍，更像是人类对世界的探索人类总是会探索未知，会朝着更远的方向前进，人类永远不会停下脚步，人类会达到一个未知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定居，然后开始繁衍生息癌细胞也是这样，它们向更远处扩散，达到一个器官，然后感染这些器官，在这个器官上繁衍。\n\n现代医学认为癌症是基因的恶性突变，器官因无法承受癌细胞而导致崩溃恶化。\n\n我认为，这并不是癌细胞的错，仅仅是因为人类的器官太过脆弱器官进化的速度，跟不上细胞的进化速度了，癌症因此出现。\n\n细胞在寻找自己的出路，细胞想要实现【繁衍】这一任何生命最本质的追求，于是细胞开始无限增值我不认为这一过程有任何错。\n\n错在人类自身其他部分的脆弱。\n\n我认为，癌症，是人类作为生命本身，对【进化】路径的危险探究。”\n\n【注1】：“卖自己的使用权限赚钱”这一设定，首次出现于科幻家威廉吉布森的《神经漫游者》，于1984年完成创作，推荐大家去看。\n\n(本章完)\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