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9.低俗小说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告别N4后，波莲娜越发感觉不对劲。\n\n那位女士虽然看起来神秘莫测，跟铁匠师傅关系不清不楚，但是对自己似乎并没有恶意。\n\n当然也谈不上和善，那种感觉近乎于一种对野生动物的好奇。她喂食一点吃的，希望看到波莲娜憨态可掬的吃相并以此为乐。\n\n她熄灭了篝火，跟在铁匠身后，健谈的她遇上沉默的铁匠，却打不开任何话匣子。\n\n两人的对话往往如以下一般。\n\n“铁匠师傅，你为什么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呢？”\n\n“因为我真的苦大仇深。”\n\n“你今天吃了什么？看了哪本书啊？”\n\n“土豆，没看。”\n\n“铁匠师傅，听你和N4女士的对话，莫非你不是这星球的人吗？”\n\n“是。”\n\n铁匠总是有问必答，又绝不多说一点话语。\n\n即便问了一堆东西，波莲娜对他的了解也局限于，他的名字叫利奥兹。\n\n其他的就一概不清楚，爱好也不明确，更没有解释他一身强大的武力从何而来，明明有这种级别的力量，不去大显身手，而是呆在谷峰村当个铁匠。\n\n他图什么呢？\n\n又贫穷，物资又不丰富，不与人社交，没有妻儿家室，就是孤独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n\n他对于世界几乎没有一点欲望，对一切的看法也甚是冷酷现实。\n\n当然，铁匠还是有不少有点的，就比如他很重视承诺、内心其实很善良。\n\n波莲娜不同于铁匠。\n\n也许是家庭出身，也许是天性使然，波莲娜对于一切事物抱有强烈的好奇心，她渴望去看、去见、去行动起来。\n\n他们穿过森林，沿着河流返回，河水暴涨，压过滩头，空气中弥漫着放射性物质的气味。\n\n紫色的夜间天幕高挂云层，如同血肉一般蠕动着，那是虚空入侵的证明。溪间的灌木挂满质雨的水珠，他们需要小心地行走，每一步都要小心确认，掖好衣服，避免皮肤外露，沾上雨珠。\n\n河水急湍，暴涨淹没了盆地。\n\n铁匠没有呵护女孩子的封建陋习，自己开启引力，直接跳了过去\n\n幸好波莲娜也是个典型的大女主式女性，她没有铁匠那般能力，自己放倒几颗大树，把木头丢进河水里，当作浮桥，几次跳跃，有惊无险地跳了过来。\n\n“嘿咻！怎么样？我聪明吧？”\n\n波莲娜双手掐腰，显摆地说道，\n\n铁匠看也没看她一眼，撂下一句：\n\n“私建浮桥属于寻衅滋事，是要被罚款的。”\n\n“嘿呀！为什么？”\n\n“没有为什么，不要质疑，否则你就是下一个。”\n\n铁匠颓废的态度让波莲娜鼓起腮帮子，她加速几步跟上铁匠，跟他并肩走在一起：\n\n“我说铁匠师傅啊，你到底对这个世界多绝望，才会变成这个样子？”\n\n“贷款上班，月薪三千，买公摊面积占四分之一的房子结果还是烂尾楼，银行取不出来钱，从小被教育说实话，然后看着说实话的人被打死，被教育读书改变命运，结果毕业就失业，以为结婚生子下一代改变命运，结果对象自称独立女性，骗完彩礼就离婚分走一半家产，还被抱怨不生孩子，网上说两句段子被骂男女对立，说猫咪拉屎臭被泼热油漆，孩子被迫吃粪被强制调解……”\n\n铁匠平淡地说道：\n\n“虽然我没有经历这些苦难，但我的共情能力还是感受到了，他们经历过了，就相当于我经历过了。就算我放下这一切，还要被骂‘当你深入了解这片人类文明盐碱地，你就知道他的思想配得上他的苦难’虽然我什么都没做，但我的思想配得上我的苦难。”\n\n波莲娜沉默了片刻，说道：\n\n“但世界总有好的地方吧？”\n\n“阳光是照不进老鼠的渠沟里的，你从小滑雪马术培养爱好每天睡十个小时，我只能靠甜美微笑弥补我小镇做题家的出身卑微，还要被鲶鱼公子骂韭菜。”\n\n铁匠平静地行走着：\n\n“不过最后你会发现，所有的谩骂和喧嚣都无所谓，贫穷也好，富贵也罢，因为只有死亡和宁静是绝对公平的。万事万物，最终只有虚无的宿命。”\n\n“可这……太可悲了吧？如果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躺下来，放弃抵抗，那虚空不就彻底毁灭我们的一切了吗？”\n\n“它公平。”\n\n铁匠说：\n\n“我没给虚空带路，已经是我对王国最热爱的表现了。”\n\n波莲娜沉默下来，她总觉得怪怪的，但就是说不出来。\n\n“那，大叔，我有个问题。”\n\n波莲娜说：\n\n“如果一切注定是虚无的，那虚空要是有一天败亡了怎么办？”\n\n“无所谓，那时候我已经消失了，如果一切都消失了，那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就连虚无也没有意义了，虚无败亡了，那就败亡吧。”\n\n铁匠的话语空洞，在波莲娜听来，他连一点自主的魂魄都不愿意拥有，仿佛只要活在世界上，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深沉的苦难与折磨。\n\n他对繁华冷眼以待，对物质和精神也没有需求，高远的知识和眼界，以及丰富的阅历，让他获得了超越这个时代的视界，任何东西一眼就能看到底。\n\n解构，不断地解构。\n\n所谓的友谊也就是利益互助，情绪价值互补。\n\n婚姻也只是财产合并的契约，爱情不过是为了繁衍。\n\n团体也只是为了分工合作，有人领导就有人挑粪，只要存在团体，就存在三六九等。\n\n铁匠冰冷的世界观，让波莲娜感到一阵心寒，那些被赋予人文价值和重大意义的思想和精神，在铁匠这里只有最冰冷现实的批判。\n\n历史没有意义，因为不论是谁上台，都会扭曲历史，记录史官也总是春秋笔法，掺杂主观，让机器人统治人类更没有意义，机器人才不屑于管理人类这种废物。\n\n不断地否定、否认、虚无，让地上的城堡变成冰冷的石堆，文明的辉煌只是扎根于苦难和血腥的畸形花朵，任何宏大叙事都是虚伪无意义的偶然，爱具体的人更没有意义，因为那不过是为了情绪价值……\n\n本来想劝慰铁匠的波莲娜，反倒是被铁匠一顿虚无主义传播。差点不知道如何是好。\n\n铁匠对一切麻木，李澳兹的记忆和知识不会给他带来任何感动，他连自我都已经被虚空夺走，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热忱和信念。\n\n结合了李澳兹的现实主义后，本就拥抱虚空的他，拥有了清晰的逻辑和信念，波莲娜越是和他交流，反而越理解铁匠的空洞。\n\n村子越来越近了。\n\n直到最后，波莲娜不知怎么办了，她踢着路边的石子，情绪终于爆发了，她忍不住抱怨道：\n\n“好啊好啊！一切都是无意义的既然如此，那铁匠大叔，你为什么现在不去死呢？”\n\n啪嗒。\n\n铁匠停下脚步，波莲娜差点撞上他宽阔的脊背，她“诶哟”一声，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对方：\n\n铁匠伸出去手，朝着空中触摸去。\n\n紫色的天幕如血肉一般蠕动，虚空在呼吸，固有时域已经逐渐扩张完成。\n\n如果按照李澳兹记忆里的说法，那么当固有时域形成后，整个龙卫星都会被并入到虚空的版图中。\n\n他们在这里享受和周渊中虚空大君、尊主们同一个太阳升起，却也永远无法踏出这里，永远成为虚空道途的一部分。\n\n就如同总统的选票一样，为整个虚无主义的宏大叙事，永远活着。\n\n叙事文明从来不剥削个人，它只是限制你的行动和信仰，你的存在就是它最宝贵的价值，虚空作为第6叙事，亦是如此。\n\n如果你碌碌无为，你就是一根活着的薪柴。\n\n如果你天赋异禀，那当你死后，你会被并入宏大叙事，成为固有时域扩张的根本力量。\n\n【用个人的一生化作笔墨，续写宏大叙事的辉煌。】\n\n这就是生命公社的经过研究，揭露的叙事文明的秘密。\n\n叙事文明，在这一方面，跟【社会】没有区别。\n\n李澳兹会刻意遗忘那些事情，是因为李澳兹的野心让他渴望树立自己的宏大叙事。\n\n铁匠厌倦了这一切，他憎恨斗争、厌恶没完没了的内卷，而这一切，只有虚空可以带来终结。\n\n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就连虚空也是无意义的。\n\n但当波莲娜问起，为什么一切无意义他却还要活着时，铁匠却怔住了。\n\n他就这样伸出手，触摸向天空。记忆里的片段浮上心头。\n\n“……月亮。”\n\n铁匠呢喃道：\n\n“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带她去看月亮。”\n\n“月亮？”\n\n波莲娜眨了眨眼睛：\n\n“月亮……是什么？”\n\n“我没见过，虽然我知道它的样子，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看到它，如你所见，这颗星球没有月亮。”\n\n铁匠垂下头，目光黯淡。\n\n波莲娜察觉到他话语中的‘她’，立刻旁敲侧击地说道：\n\n“铁匠大叔，你真是个守信的人。”\n\n“我不是，我只是……想一无所有地离开，仅此而已。”\n\n“既然如此，那么跟你定下约定的人，她一定对你很重要吧？”\n\n“死了。”铁匠淡淡说道。\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