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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在家庙做那双筷子时,苏昭宁就想得很清楚。
它真正的去处,只会是那些挂着二老爷苏敬正名义送来的东西真正的来处。
长安侯府二老爷重男轻女,对自己亲手扶正的继室之女苏柔惠也只是不生厌而已,更遑论对亡妻留下的另一双女儿有多少怜爱的骨肉亲情。
苏昭宁坐在房中看着桌上那双亲手雕刻的筷子,心中有些自嘲地想,也真多亏了她父亲这么多年做得那般的心口如一。是以,这次,她才能算到,这筷子真正会送到的,只会是大姑娘苏柔嘉那儿。
而大姑娘的库房和大少爷的库房是共用的。
长安侯府的三姑娘越是蹦跶得厉害,这双即便最初被束之高阁的筷子,就越是会被人送到大少爷的眼前去。
思虑间,房间的门被人突然推开,初春的凉风让苏昭宁的手背顿时有些发凉。
“二姐姐,母亲让我唤你一同去给祖母请安。”四姑娘苏柔惠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瞧着苏昭宁。
苏昭宁将那双筷子放进绣篮里,站起身准备出门。
却只听到苏柔惠又道:“二姐姐莫不是忘了,你还要去教三姐姐绣阙北文。这绣篮你不提上吗?”
苏昭宁停下脚步望向苏柔惠。
只见苏柔惠杏眼微挑,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苏昭宁转身提起桌上的绣篮,朝苏柔惠说道:“多谢四妹妹提醒。”
苏柔惠本意是想嘲讽苏昭宁一番苦心准备,却是为她人做了嫁衣。如今见苏昭宁这般态度冷淡、面色坦然,一肚子嘲讽的话便皆被压回了腹中。
她不快地扯了下手中的帕子,转身便快步往侯老夫人院中走去。
侯老夫人院子里面,此时席上已经坐了五姑娘、七姑娘和八姑娘三个。
苏柔惠快步踏进去,朝侯老夫人娇声道:“祖母安好,今日祖母气色看着与旁边的五妹妹一样红润。”
侯老夫人笑着朝苏柔惠招手,说道:“嘴这样甜,快坐到祖母身边来。”
苏柔惠正要笑着去拉侯老夫人的手,却只听到一个哽咽的呼唤声自身后传来。
“祖母,不孝孙女珍宜来给您请安了。”只见三姑娘苏珍宜被丫鬟扶着脚步不稳地到了门外。
她双眸含泪,脸上神情泫然欲泣,才迈进正厅就立即扑倒在侯老夫人面前。
苏珍宜哽咽道:“孙女不孝,让祖母费心了。昨日足心锥痛之时,孙女顿悟祖母苦心,手足相伤,让祖母何其痛心。祖母,孙女知错了。”
说完,苏珍宜便扎扎实实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看到三孙女的额头瞬间有些发红,侯老夫人心疼地站起来,亲自扶起苏珍宜,问道:“珍宜丫头身子如今怎么样?”
苏珍宜回握住侯老夫人的手,将老夫人扶回紫檀扶手椅上,答道:“许太医说,除了脚上的伤,其他都无大碍了。”
侯老夫人拉住苏珍宜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连声叹道:“那就好,那就好。”
苏珍宜与侯老夫人祖孙情深,互相关切,一边的苏柔惠却是气得帕子都要扯烂了。
其他无大碍,看来神智不清的疯病也是好了。看这外室女得意的模样,先前的疯病恐怕也是装的!
苏柔惠心底的火简直能出口中喷出来,只是她神智仍在,知道自己不能在侯老夫人面前拿苏珍宜如何。
她遂目光一转,冷冷地瞧向苏昭宁,朝其发作道:“二姐姐在庵子里呆得可真是流连忘返了。来祖母院中要我去房中请不说,现在见了祖母也不会请安了。”
房中众人的视线便立即都移到苏昭宁身上来。
苏昭宁将绣篮放到侯老夫人面前,行礼说道:“望祖母宽恕孙女,孙女昨夜为赶制两块一模一样的绣纹纸样,熬到寅时。是以今晨耽误了给祖母请安的时辰。”
听到纸样,苏珍宜便眼睛一亮。她连忙伸手拉过绣篮,将里面的纸样拿出来打量。
只见两片纸样都写着阙北文字,虽然内容苏珍宜看不懂,但字迹倒真是一模一样。
“祖母你看,这就是阙北文。”苏珍宜将纸样又拿到侯老夫人面前,两人头凑在一起,倒像是都能看懂似的。
苏柔惠见苏珍宜又得了踏板凑到侯老夫人面前去,心中只把她和苏昭宁都恨出血来。
不能再拿请安说事,苏柔惠又凉凉地在旁说道:“听闻二姐姐孝心,为祖母赶制了百福图,是以才让大哥无意知道你会阙北文。”
“妹妹我从未见过有阙北文的百福图,不知道二姐姐能不能赏脸让妹妹一看?”苏柔惠是笃定了家庙里的苏昭宁根本绣不出百福图。
有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哥那个香囊都明显是用帕子改做的,苏柔惠可不相信苏昭宁真能在家庙中绣副百福图出来。
苏昭宁福了下身子,答道:“昭宁原是想在祖母寿辰时赶制一副百福图,只因昭宁愚钝,时间上略有些匆忙,便只做了一样小物。”
“什么小物?”苏柔惠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昭宁,实在瞧不出对方身上有什么藏礼物的地方。
她突然想到一处,便笑着问道:“莫非是和大哥一般的,一个香囊?”
听出苏柔惠想指责苏昭宁不重视祖母的意思,一旁与五姑娘、八姑娘吃瓜果的七姑娘苏颖颖坐不住了。
她爬下塌,一脸天真懵懂地说道:“我知道了,这就像大姐曾说大哥和我们准备给祖母的礼物一样,孝心无分贵重。大哥是兄长,所以也与祖母一样重要对吗?”
苏颖颖将大姑娘搬了出来,就是想让四姑娘不能再往下发挥。可惜被苏珍宜气昏了头的苏柔惠此时根本熄灭不了心火。
她伶牙俐齿地迅速答道:“若都是生辰礼物,确实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二姐姐你送给大哥的似乎只是个平常回礼?”
“可大姐不是说了,心意不分贵重吗?”苏颖颖低下头,一脸无助地对戳了下自己的手指头。
苏珍宜端坐在侯老夫人身边,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场争执。
二房的水,比长房可一点都没浅。苏昭宁想要在长安侯府好过,一点也不会比她苏珍宜容易。
苏昭宁忍住立刻去安抚妹妹情绪的念头,她上前一步,却是走向了先前那奉上的绣篮。
只见她从绣篮之中,取出那双雕刻了多“福”字的筷子来。
苏昭宁将筷子举到侯老夫人面前,解释道:“昭宁在家庙中时时常记挂祖母,便也期望祖母能日日想起昭宁。是以,昭宁选了一段原在佛堂中的木头来做双筷子献给祖母。希望祖母每日见到筷子,就能想起昭宁。”
苏昭宁慢慢转动筷子,将那一排的“福”字给侯老夫人看,她说道:“筷子刻不下百福,昭宁便刻了九个福字,希望祖母福气久久,康健久久。”
侯老夫人倒真没想到苏昭宁会给自己准备了这样的寿礼。她从苏昭宁手中接过筷子,转动看了一番,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这是你用整木雕刻的?”
苏昭宁点头答道:“是 。昭宁手艺不佳,做了数十双,这是最好的一双。”
侯老夫人出身权贵之家,又嫁入侯门世家,如何见过这样粗糙的筷子。只是这粗糙却真正显示了苏昭宁的亲手雕刻之说并无虚言。
她不禁又问道:“那这字也是你一笔一划刻的?”
这一句再问时,已经没有了先前语气中的质疑。
苏昭宁从发髻中拔下一根荷花簪子,将其亦奉到侯老夫人面前,说道:“正是用祖母的赏赐所刻。”
“我的赏赐?”侯老夫人膝下孙女众多,对孙儿是钟爱慈祥,对孙女则确实是有分厚薄。因此回忆起过去不太关心的这一个,她自己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只不过簪子的花样,侯老夫人倒还是很熟悉的。荷花是她的最爱,如此看来,确实应是她赏赐的。
只见这簪子尾端被磨得锋利,荷花花瓣亦格外澄亮,可见是常被摩挲的。
侯老夫人心中难得地对苏昭宁起了一丝慈爱。她伸出手亲自去扶苏昭宁,连声赞道:“好孩子,好孩子。”
一旁的苏珍宜却是将长指甲都掐入了手中的糕点里面。
这筷子明明就是大姑娘房中的。只不过四皇子从大少爷那得了,又给了自己。自己昨日为羞辱苏昭宁便扔到了对方的面前。
却不想被苏昭宁这般利用讨好!
苏珍宜心中恼火,却又不能把这火气发散出来。在她看来,苏昭宁与长房的侯夫人母女就是一条船上的狼狈,她们只会互相勾搭。
既然先前送的人是大姑娘,如今自己点明出来又能讨什么好!
大姑娘定会说,是苏昭宁本就送给侯老夫人的。她只不过是没来得拿出来罢了。
说不定二人一联合,又要编排自己与姐妹不和睦了。
想到苏昭宁此刻的讨巧,竟也算是自己亲手促成的,苏珍宜怄得简直都要吐出一口血来。
可她脸上却不得不端着笑容,朝侯老夫人贺道:“祖母定会福寿绵长!珍宜前些日子病着也未能及时给祖母献上贺礼,今日珍宜一定要亲自下厨,将祖母传授的手艺皆施展出来,祖母可千万不要嫌弃!”
“你这丫头,还是好好养着脚吧。在祖母身边的日子长着呢!”对侯老夫人而言,苏昭宁唤起的慈爱只是一时的,她对苏珍宜才是打心底的喜欢。
如今听苏珍宜这样说话,侯老夫人只当她是吃味,便忙又去拍苏珍宜的手,安抚她的情绪。
正厅旁侧,却有一人,已经气得浑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