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何以凭吊(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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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手机请访问 m.duxs8.com)我赶忙放下手中的木板,站起身来接过白蜡,对着她微笑示意:“多谢你,你是不是想说,没有香烛,便用这个代替,多谢你啊,落棉姐最后得你一粒丸药,也算欠了你的恩情,她不在了,这个情我替她收着,将来有一日定当偿还。” 她安静的注视了我片刻转身离开,削好墓碑已是深夜,雨还是不曾落下,一丝风都没有,我便拄着腮帮子陪着她坐了整夜。 第二日开始,我就恢复了正常,生死离别看的多了,心仿佛都麻木了,再不似从前那般放不下。 日夜劳作,终于让我的小屋换了新颜,窗户上的纸粘了新的,起码算是不透风了,为了答谢西院的帮助,我带着还能走动的年轻一点的女人,将她们的住所也进行了一番翻新,这终究是要长久居住的,不管怎样还是整洁一些的好带。 这冷宫里的女人都是各朝各代天子储君的女人,不论什么原因沦落此处,都是摆不脱的厄运,葬送的何止是一生的幸福。 十几日下来,我们住的这个院落可以说是焕然一新,让人畏惧的冷宫也有了些许人气。 我将花籽,草药种子撒在院中的各个角落,忽的想起去年在月宸殿种葡萄树的情景,短短一年人去楼空,想那葡萄树再无人打理,还许诺说要为她们酿葡萄酒呢,如今看来我是再也见不到树高遮阴的景致了。 一日,小五捎来口讯,说落棉姐薨逝的消息被朝廷拦了下来,对外只说她现在身处冷宫,槐华和弄琴辗转被他接到将军府,良妃已经削发为尼。 还有一件,玄歌和祁芮启程回寒晏,若是从前,我该有多欣喜,可如今,回来又如何,我们再也不能相见。 我患了严重的失眠症,每日夜里不是卧着就是坐着,看天际泛白,我常常坐在落棉的坟前,一呆就是一整天,黄土之下的她大概也许开始腐化,一缕香魂逝去的缥缈无踪。 想想我们这些女子,竟无一人好命,不是芳华早逝便是身心俱创。 院子里栽种的一些普通草药,虽在这萧条的冷宫长得却是甚好,闲暇时我便采摘下来晾干,以备冬日里用,冷宫里的女人若有什么头疼脑热,我也会将草药献出熬煮,仿佛这是唯一能证明我还活着的证据。 隔个几日就会有死了的送出去,也会有新的送进来,这四堵红墙埋过多少红颜枯骨,想必只有土地爷爷知晓。 我还想着若有机会再讨些蔬菜和葡萄的种子,来年我们便可自己搭伙做饭,也可品尝到自酿的葡萄酒,这冷宫别的甚好,就是喝不到酒,每每想要饮上一些时都如千万只蚂蚁撕咬身体。 许久都没有外面的消息,前日隔壁又送来一个女人,听说是个极不得宠的美人,多年来久居深宫,甚少露面,如今送来此处,大概又做了谁的替死鬼。 我委下身子去拔坟上长出的新草,这些强有力的生命总会毫无预兆的破土而出,身后的脚步声,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青秋,她不会说话,也不识字,名字也是从旁人那里听到的。 至于她的身份,所犯何罪就不得而知了,我转了头笑着看她挪到我身边,这些日她总是在我睡不着的时候,来这坟头寻我,默不作声的呆在一旁,我俩或是静静的坐着,有时我也会自言自语和她说上几句。 “青秋,你看秋天快来了,到时候我们就没有温水洗身子了。” 她缓缓坐在离我不远处的石头上,拄着腮看着坟堆。 我扑扑手上的泥土,月黑风高的深夜,冷宫格外显得空旷凄凉,我们几乎没有蜡烛,所以一到夜里便是漆黑一片,想她当初送我那两截白蜡,还不知道是怎么攒下的。 尽管是夏末,夜风没有遮挡还是甚觉寒凉,我担心她陪我受了风寒,坐了片刻便搀着她回去。 漆黑的房间连点动静都没有,我瞪大的眼睛可能是这暗夜唯一发出的光亮,辗转反侧仍是无法安睡,难道这辈子真的要长久如此下去? 索性起身,窗格子上树影婆娑,微小的响动并未引起我的注意,这凄寂的冷宫时常会有不知名的声响,耳力也似乎好过从前。 突兀的一声响动惊了我,披了件外衫,战战兢兢的挪至门口,不断加速的心跳让我犹豫不前,最后下了决心猛地打开房门,四下漆黑一片,只有被风摇曳树枝的沙沙响声。 巡视片刻也并未发现异常,刚想转身回屋,一个低哑的声音响起:“非鱼……” 我被惊得一跳,猛地回头去看,一身玄衣与这暗夜相融合,他藏在我房屋的拐角处,虽看不清样貌,我却识得声音。 “玄璃?” 身影从拐角处走出来,他一向喜欢月牙白或是青色的长衫,这身玄色格外显得他消瘦苍老。 见了他我吁了一口气,他四处张望,贴近我:“屋里说话……” 我略微思虑一番,还是率先走进去,刚跨过门槛,他迫不及待的关上房门,顿时漆黑一片,我只得将那日没有燃尽的白蜡翻出来点燃,昏暗的烛火使我看清他清瘦的面容。 “落棉在何处?” 我淡笑一下:“自打玄歌大婚已经快有一个年头了吧?” 他仿佛不懂我话中之意,急切的说道:“此地我不能久留,我只想见她一面,然后出去再想办法。” 我却并不心急,稳稳的坐在床榻上:“少主随南宫询送嫁之时大概就知道,我不可能看着落棉姐东窗事发,必定想尽办法救她于水火,可是少主有没有想过,若我无力办妥,落棉姐今时的下场会是如何?” 他听了略有惭愧的垂着头:“当时我也是迫不得已,以我的处境都自身难保,何况护她周全,是,我知道你不会任由落棉出事,我也只能瞧准时机再做筹谋。” 我冷笑的站起身走近他:“好一句迫不得已,自身难保?少主每每先想到的都是自己吗?那少主知不知道,你如今私闯冷宫,若是被人发现,又该何去何从?” “原以为,我襄助南宫询,便会另辟新路,却没想到你会从中作梗。” 我禁不住笑了起来:“玄璃哥,你的聪明才智早就被仇恨湮灭,选择南宫询这个棋子是你今生最大的失误,若不是我从中作梗,灵烟今日怎可还能一息尚存,你真的以为,这楚夏皇宫里的人都是酒囊饭袋之辈?即使没有我,你们也绝不可能成事。” 怨恨的语气逐渐转成哀叹:“原以为,以你的心性,断不会前来,你应该不难想到,你会如此轻松进得冷宫,必将插翅难飞,可是你来了,我便不能再恨,我带你去见落棉姐……” 我吸口长气,攥着只剩短短一截的残蜡,蜡身将要燃尽,滴滴淌下的蜡油烫疼了我的手背,身后的他,不闻草药气息,不再眉眼如画,今夜或许就是我年少记忆的终结。 一路走向墙角,那矮矮鼓起的土堆令他瞬间驻足,我悠悠的声音缓缓响起,一身白衣,一朵百花,一截残蜡,像极了飘荡的亡灵。 “少主知道,落棉姐连名字都是替代,非鱼不惜以身犯险也要护她周全,皆因她这一世都是为我所累。” 他缓步上前,趋身跪地,我依然举着白蜡不去看他。 “她一心护住你们的骨肉,若是当初她能听我所言,也不至今日死得这般凄惨,少主知道吗?是我杀了她,是她哀求我送她上路,她好像知道她心中的怨恨,见不到你的一日就不能终结,人说这辈子临时之前所受的痛苦都是上辈子造下的孽,死后都不能往生,我不知道我这是不是逆天而行,可我不愿她再受那般痛苦,当孩子死去的一瞬间,她便也再无生还的契机。” 他强行压制溢出喉间的痛哭声,一声一声闷钝的哀鸣,现世报吗?口口声声的钟爱一生,句句言言的此生不负,骗到最后连自己都不愿相信了吧? 突的想起以前我们在归灵崖学艺的时候,小时候的那些天真浪漫对于现在的我们,都是回不去的曾经,那时候的我们从未想过,时间如梭,一心企盼快快长大,可现在多想能够回到从前,哪怕只是短短的片刻,都能抚慰长大后的这些怆痛。 可我们终究不能回去了! 殿门哐当被撞开,光火瞬息亮彻院落,早料如此,这番场景在我心里预演不下千遍万遍,我不做阻止,皆因欠的始终要还。 我扶起哀恸不止的玄璃,侧着头送他一记微笑:“玄璃哥,即便你曾伤过我,如今我也不再恨你,如果当初,我不去拒婚,假以时日让你安心与我度日,我们三人也许不会像今日这般难以两全,你能安心走吗?非鱼向你保证,拼了我这条命,也要师伯玄歌和整个灵烟得以安平。” 他含着泪对我狠狠点头,我暗地将腰间的利刃抽出,塞进他的手心,然后,我们齐肩对向殿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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