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亥时二：燕燕于飞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回到遗放潭边。\n\n杨牙，听见陆然说话，于是也去看花。\n\n看来看去，却看出别样的“花”来。\n\n梨花林中，有两朵紫气云，猛地升起，又蓦地熄灭。\n\n很明显，林中某处有人在争斗，紫气云的主人想跑，但是没跑掉。\n\n杨牙猛地起身，手中拳头紧握。\n\n林中，又传来几声女人的呼喊声。\n\n杨牙整整衣襟，理理头发，声音都变得深沉。\n\n“我去去就来。”\n\n回寰望向陆然，陆然则报以微笑：“既然是作战计划，那总会有一些变化。”\n\n两人只好在身后喊话。\n\n陆然说的是：“杀了便是！”\n\n回寰呢？\n\n“活着回来！”\n\n杨牙头也不回，像一只饥肠辘辘的饿狼，钻入了梨花林中。\n\n杨牙走后，回寰问道：“你有点狠啊，让他去杀掉那女人，这是斩断情根，是吧？”\n\n陆然眉头一皱，疑惑道：“什么？难道他不是手痒了，要去活动活动筋骨吗？”\n\n回寰傻眼：“我们方才说的事，你都没有仔细听是吧？那紫气云，就是杨牙喜欢那小娘子独有的腾云！”\n\n陆然啊了一声，惊叹道：“那这样，可麻烦了，那你说，杨牙会听我的话吗？会杀掉自己喜欢的人吗？”\n\n回寰哀叹一声，两人都沉默了。\n\n许久，两人异口同声。\n\n“还是看梨花吧。”\n\n梨花林中，杨牙一会走得飞快，一会又有些裹足不前。\n\n他的心情，也是如此。\n\n喜欢一个人的心情。\n\n前前后后后后前前后后后后后后后。\n\n杨牙从未像今天这般苦恼，根本不愿多想，千万种念头之中，他理出了最关键的那一个。\n\n他想要救下这女人的命。\n\n不想她葬送在他人之手。\n\n杨牙掏出【变妖葫芦】，口中默念三声我要救她我要救她我要救她。\n\n【变妖葫芦】伸口，猛吸两口杨牙之血。\n\n杨牙掏出一粒红色丹药，一口服下。\n\n【变妖奎狼】\n\n这是他学会的变妖类型之中，为数不多，尚能保持住理智的一种。\n\n变妖之后，杨牙很快接近了目标。\n\n原因无他，妖怪，比人纯粹，不会犹豫和乱想。\n\n速度快了三倍。\n\n眼前，有三人对峙。\n\n曲别离，身穿龙须紫纱短打，已然是伤痕累累，但尚有余力作战。\n\n另一个比她小上两三岁的少女，身穿春梅红缎短裙，【浮图】信息显示，她名叫曲中人。\n\n她的伤势较重，站立都有些不稳。\n\n而与之相对的，是一个高挑的男子，高鼻粗眉阔唇，穿一件格纹如网的大袍，头戴白玉老虎冠。\n\n【姓名：郁雨村】\n\n【级别：赤仙】\n\n【宗门：射虎门】\n\n【法宝：射虎千两刀，品级神兵】\n\n【整体评价：十三级】\n\n这是一个劲敌。\n\n曲别离，十二级，曲中意，十一级，两人合力，也并没有给这个郁雨村造成什么威胁。\n\n杨牙，只有十一级，变妖之后，最多再加一级。\n\n但杨牙不会思考这些，只是望见那郁雨村长刀再度挥起，朝着伤重的那曲中人一刀又劈了下去。\n\n射虎千两刀，刀柄三尺六寸，刀身一尺五寸，刃如锯齿。\n\n一刀挥出，好似一层金黄漫开，然后便是一声虎啸，声浪同步，惊起四处。\n\n如此霸道的一刀，却挥向了一个几乎失去反抗力量的少女。\n\n杨牙抬手，十一节龙马鞭顶上，将之弹开。\n\n巨大的力量还是将那曲中人击飞，直至撞到一棵树上才停了下来。\n\n曲别离望见来人似乎有些熟悉，但没有马上认出杨牙。\n\n见到有人来救，她不明所以，又想去查看一下妹妹的情况，这一慌神，哇地一声哭了出来。\n\n“你要去看她就快去看！这边有我！”\n\n杨牙喊道，他哪知道这哭泣才是女人最厉害的杀招。\n\n只知道自己心里一热，全身滚烫，喉咙，更是火燎一般的难受。\n\n口中，突然觉得很渴。\n\n要杀一个人，解解渴。\n\n一声凄厉决绝的狼嚎声响起，奎狼杨牙扬起利爪和尖牙，狠狠朝郁雨村扑去。\n\n郁雨村没有料到，怎么会这个时间段还出现一个不自保，而是来救人的赤仙。\n\n定定神，看了看不过是个十一级的妖仙，才又松了一口气。\n\n射虎千两刀，射虎擒狼，对这种妖仙，天生克制。\n\n郁雨村照着狼头的位置，想也不想，一刀就势劈下。\n\n金黄就此漫开，郁雨村眯起双眼，等着虎啸声起，狼头落地。\n\n然而一阵腥风过去，金黄忽然散开，血光在自己脸上、肩上、喉咙、手臂、前胸、大腿一一绽开。\n\n射虎？\n\n谁射虎？\n\n杨牙射虎。\n\n杨牙抿下口中血，低低叹了口气：“一点都没解渴。”\n\n那郁雨村往后踉跄了几步，一脸的难以置信。\n\n“这……怎么可能……”\n\n“我一个十三级神兵，他一个十一级妖仙，一招就败了？”\n\n“为什么？”\n\n语速渐渐慢下来，声音渐渐小下去。\n\n“我……我不过就是……想在最后一刻……再……再享受一下……”\n\n“女……女人的……滋味……滋味……”\n\n“浮图……的……滋味……”\n\n全身伤口迸开，郁雨村跪地而亡。\n\n最后三十五名赤仙，再少一名。\n\n“滋味？女人的滋味，不是很叫人难受的吗？”\n\n杨牙很是不解，见此人已死，就要离去，双脚却不听使唤，还是一步一步往曲别离那边走了过去。\n\n那边曲别离抱着曲中人，姐妹两个，正是四道泪痕，相拥而泣着。\n\n见杨牙来了，曲别离赶紧起身，欠身行礼：“多谢公子相救。”\n\n杨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见她抬起那心碎的小脸，觉得心中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n\n一种酸酸的感觉，从腹部冲到前胸，最后直冲到鼻头。\n\n这时那已经重伤难起的曲中人也试图坐起身子，跟杨牙道谢。\n\n杨牙摆手，发现这女子面目跟曲别离还有被自己杀掉的曲中意都有几分相似，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是姐妹？”\n\n姐妹俩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n\n“那……之前那个吹箫的男人呢？”\n\n听见杨牙这么一问，曲别离先是一愣，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将双眼瞪大，死死盯着杨牙看着。\n\n却没有说一句话。\n\n她已经认出杨牙来了。\n\n杨牙望见她的眼神，完全变了。\n\n过去，这眼神清澈的如同隐幽湖的湖水，清亮亮的如同湖中的明月。\n\n即使是被人追杀，也没有被蒙上一丝杂质。\n\n但是现在，那布满血丝的瞳孔之中突然充满了，充满了一种杨牙很熟悉的东西。\n\n恨。\n\n她已经认出杨牙来了。\n\n杨牙不敢与她对视，不敢与她眼中的那个妖怪对视，低下头去。\n\n“那人……是我们的大哥，不过……不过……他已经……死了……”\n\n曲中意吞吞吐吐，讲出了真相。\n\n杨牙一声狼嚎，带着说不出的悲怆，往后退了一步。\n\n原来只是兄弟，杨牙心中，再度五味杂陈。\n\n而曲别离终于将眼睛闭上。\n\n咬紧了牙关，捏紧了拳头，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n\n“还是多谢这位公子二次相救，不过公子你请回吧，这【浮图】之中，我们姐妹不敢再奢求别人的照顾。”\n\n她既强调了“二次相救”，也强调了“照顾”。\n\n杨牙垂首，扯下【变妖葫芦】，低低道了一声好，转头就走。\n\n走出了没到十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扑通一声跪地的声音，然后是小声的啜泣。\n\n杨牙顿了一顿，停下脚步。\n\n眼前有两个选择，第一，不再理会，直接走掉，将这一切都忘掉。\n\n第二，调头回去，去安慰，去道歉，可是他也知道，一旦这样，只会平添更多的痛苦。\n\n因为【浮图】之中，这个女人，是终归要去死的。\n\n自己，终归是要面对这一现实的。\n\n杨牙在梨花林中，站了许久，痛苦犹豫之中，他闻见了一阵花香。\n\n他想起陆然的话。\n\n他抬头去看面前的一树梨花。\n\n有那么两三朵，很轻易就被风吹落。\n\n但是，这满树的梨花，总归都是要落下，化作脚下泥土的吧？\n\n杨牙伸手接住一朵，放在口中细细咀嚼，有一点淡淡的苦味。\n\n“那就听队长的，把她杀掉吧。”\n\n杨牙转身，将龙马鞭捏在手上，准备跟这曲中意来一个了断。\n\n眼前，忽然有一些什么奇怪的液体涌入。\n\n那曲别离跪在更瘦小的曲中人的身躯面前，抱住她的头，抵住她的脸，贴紧她的胸膛，满脸都是泪。\n\n那曲中人，就这样一声不响，死了。\n\n他们这四人小队，大概只剩下她一个了吧。\n\n那应该也是活不久了。\n\n死在别人手里不如死在我的手里，那样能少受点痛苦。\n\n杨牙硬起心肠，往前走了一步。\n\n梨花林中，却突然有人大喝了一声。\n\n“看剑！”\n\n有个同样身穿白衣的少年，从一侧，递过来一剑。\n\n虽然是偷袭，却大声提醒了杨牙一句。\n\n这一剑，梨花胜雪的夜晚之中，挽着七八个的剑花，煞是好看。\n\n并没有冲着杨牙的要害，这人的剑和剑法都十分的正气。\n\n“他娘的，梨花！我已经看过了！”\n\n杨牙将早就捏在手中的龙马鞭照着剑花来的地方一送。\n\n【破竹势】。\n\n只听见那少年哇的叫了一声，身上多了一个硕大的窟窿，斜斜坠到一棵梨树上，就这样死了。\n\n杨牙都没有去看他的【浮图】信息。\n\n他又往前走了一步。\n\n带血的龙马鞭又回到了手中。\n\n此时，目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五步。\n\n“为什么要回来？”\n\n曲别离垂着眸子，面无表情，但已经将自己那柄琴捧在手上。\n\n弦一动，就要跟这半妖少年拼杀掉自己最后一丝力气。\n\n“为什么要回来？”\n\n杨牙怔怔如痴，也问了自己一句。\n\n“为什么要救我？”\n\n曲别离又问。\n\n“为什么要救你？”\n\n“是啊，既然你最终还是要来杀我，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n\n“我……”\n\n杨牙这辈子，也没有跟女人说过几句话，没想到到这里，他一句话都回答不上来。\n\n没有想到那女人凄凄然一笑，说道：“现在问你这些问题，你又怎么能知道答案呢，若你也能活下去，再慢慢想吧，只要能活下去，总有能想到的那一天，对吧？”\n\n杨牙无言，还在想那些为什么。\n\n“让我最后再弹奏一曲吧……”那女人笑道：“乐曲快要结束的时候，你就动手……”\n\n杨牙反问：“为何？为何是快要结束的时候？”\n\n女人的眼睛像这世间最锋利的剑，再度直勾勾看着杨牙：“因为，你没有听过结局，你有一天，便会去寻找结局，你寻找结局，就会想起我来，在这【浮图】之中，被谁杀掉，不是杀掉呢，起码，你还救过我的命，命，而我，现在将它还给你。”\n\n“别……我听不懂什么乐曲！”杨牙伸手，想阻止她。\n\n但女人双眼一闭，琴声已经飘扬开来。\n\n【燕燕于飞曲】。\n\n杨牙确实听不懂，第一个音符进入耳中，他就觉得头痛欲裂。\n\n他忍着，听到一半，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砸开。\n\n“别弹了！”\n\n“你别弹了！”\n\n“你别弹了！我也不知道这曲子到了哪儿，才算是快结尾了啊！”\n\n曲别离这时，睁开眼，看了杨牙一眼。\n\n那一双如隐幽湖般清澈的眼睛。\n\n那女人点了点头，给了杨牙一个明确的信号。\n\n杨牙狂吼了一声，一鞭将面前的一棵梨树整个砍倒。\n\n“可是，我不想记得你啊！”\n\n杨牙露出尖牙，将自己的嘴唇都咬出血来。\n\n露出尖牙，就要杀人。\n\n我名叫杨牙。\n\n露出尖牙，就要杀人。\n\n而那曲别离的眼睛，沉静而又坚定，好似一块大石，已经沉入湖水，只能沉到最深处了。\n\n杨牙闭起眼睛，以最快的速度，甩出了手中银鞭。\n\n他想的是，听见那一声，掉头便跑，然后跑回那遗放潭边，一头扎进去，要忘记方才这一切。\n\n然而，这一声响，有些奇怪。\n\n他好像不是刺中了一个人，而是一棵树。\n\n他难以置信地睁开了眼睛。\n\n有一个双目如星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把树干一样的大剑，挡在了那曲别离的面前。\n\n“杨牙，你不用杀她，她可能也不会死。”\n\n陆然冲杨牙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了一副好白的牙齿，微笑着说道。\n\n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