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千年之后世界又是哪般模样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道长真当没有感情的吗？”女子一身白衣，直勾勾与他对视，“还是说，此前我们留在道长心中的结，无论我们怎么做也解不开了？”\n\n“再造鬼城，多亏了足下阴阳灵力，算是一功。若足下肯再镇守鬼城，以保阴间地府顺利凝聚，不被神佛妖魔插手，便又是一功。”宋游依然是那般柔和淡然的语气，甚至因为在高台坐久了，有些有气无力，“足下本与人道无关，因而此次交换，亦是真心。”\n\n“晚江只是帮道长，不是帮人道，就如晚江在此抚琴，也只是想解道长一人的枯燥罢了。”\n\n“足下似是不愿意。”\n\n“看来道长还是不相信我们的真心……”\n\n女子目光低垂片刻，再抬起头来时，又多了许多冷静，笑道：“罢了，不信就不信，交换就交换……只是道长如今要我们镇守人间鬼城，那此前我们与道长所说的另一份交换呢？道长与天之争，就不需要我们的帮助了么？”\n\n“足下能镇守鬼城，造福阴灵，在下便十分感激了。”\n\n“晚江倒有另一个想法。”\n\n“请讲。”\n\n宋游行礼说道。\n\n“此前我们说的，另一种交换，还是照旧，当多年后道长需要用到我们，需要一位上古大能来助道长与天相争，我们便用狐祖断尾与百年寿元以借来上古大能之力，助道长一臂之力，全力以赴，生死无悔，若侥幸与道长一同活了下来，道长只给我们半颗长生丹即可。”\n\n女子也直直与他对视，目光深邃平静，说着停顿了一下：\n\n“至于人间鬼城，不过区区十来年，我们在长京也是十年，长京之前也等了上百年，相助道长又要烧掉百年，也不在乎再枯燥十年。\n\n“只要道长开口，请我们帮忙，像是故友一样，我们便愿意替道长在这里镇守十年，直到阴间地府凝聚而成，不求回报。\n\n“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有时间去留下传承了，所以得将我越州狐族残存于世的几个小辈请来这里，晚江把修行法术传承交给他们，十来年后晚江离开此地，依旧相助道长，与天相斗，生死无悔。”\n\n那么一瞬间，道人的目光也闪烁了下。\n\n就是不知何时已跑到他脚边蹲坐下来的三花娘娘，闻言也坐得端端正正直愣愣的盯着狐狸看。\n\n“如何？”\n\n女子直直盯着他。\n\n“足下小看这十来年了。天宫之所以如此无奈，却不全是因为在下的法力，更多的是因为在下在此事上占了法理优势，等我们一走，天宫必然会想些办法抢夺地府神职权力。鬼城需要足下的阴阳灵力维持运转，也需要足下协助岳王神君抵抗压力。”宋游沉默了下才说道，“等足下帮助天地顺利凝聚了阴间地府，在下自会奉上一整颗长生丹，届时足下大可慢慢去留下狐族传承，寻求九尾之路。”\n\n“道长果真无情……”\n\n“在下也曾与足下真心相待。”\n\n“罢了罢了，原先还说，要在阳都与道长再相遇呢，现在看来是无缘了。”女子垂下目光看地面，“不过这样也好，求不到道长真心，求个长生与九尾也不错，说不定还比原先求得简单一些。”\n\n“地府凝聚之日，长生丹奉上。”\n\n“还是只要半颗！”\n\n“为何？”\n\n“那长元子不知晓，难道道长也不知晓？”狐狸笑嘻嘻看向他，“吃一颗和吃半颗，吃十颗，又有什么区别？”\n\n“有理。”\n\n宋游平静的点了点头。\n\n虽然国师聪明绝顶，可毕竟道行微薄，不知上古之事，亦感触不了天道，自然不知晓，天道早就不许长生了。\n\n国师还想练出十炉长生丹，求个万年长生。\n\n是的\n\n国师求的长生，就是一万年。\n\n可他不知道，天道不许长生，早已断了天下绝大多数的长生路，哪怕他找到一条新的长生路，可也最多几百年上千年，就会被重新掐断。\n\n吃一颗多活几百年，吃半颗多活几百年，十颗也只多活几百年。\n\n区别或许有，不是很大。\n\n宋游一时拿不准，狐妖只求半颗，究竟是不是这个原因。\n\n“多谢足下。”\n\n“交换而已，道长求到了阴间地府，我们求到了长生，又怎谈得上谢？”狐妖声音依旧平静，只是小声了许多，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不过晚江在求长生时，常常思索一个问题。”\n\n“请说。”\n\n“道长你说，千年后的世间，又是哪朝哪代，那时候的世界，又是何种模样呢？”\n\n“足下已经想到千年后了吗？”\n\n“是啊。”女子说道，“其实不止人有文明，有史书，我们妖也有。只是妖与人记历史的方式不同。”\n\n“……”\n\n“人写历史大事，十年就能写一本书，百年就有一箩筐，千年就能堆出一间房子了，也许还不够。可在妖的历史中，千年也只有一本。”\n\n女子说着微微一笑：\n\n“以道长的性格，若来读妖的史书，我想道长一定会觉得十分有趣在妖的史书中，时间跨度很大，晚江读的时候，只花了两天时间就看遍了几千年。据说一千多年前，人间贵族死了还要用活人殉葬，甚至天上的神灵也要用活人或人头祭祀，那时候无论是神还是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那时候世间的思想、文化，都与现在截然不同。\n\n“有时想想，那时候与现在虽然都由皇帝统治，差得不太多，却与现在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于是晚江常常思索，几百千年后，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n\n“也许会比千年前到现在变化更大。”宋游说道。\n\n“是么？”\n\n“足下修成九尾后，可以自己去看。”\n\n“自然。”女子眼中一片恍惚，“只是一想到那时的世界已然变得崭新，是个不同的朝代了，世间传唱着不同的诗歌音律，有不同的文化习惯，一想到自己要走到那个陌生的时代里去看那个世界，环视身边，却找不到一个故人，便有一种莫大的孤独。仿佛曾经晚江灵智初开时，独自走在空空荡荡的原野上。晚江至今仍还记得，那是个黄昏。”\n\n“足下还有尾巴。”\n\n“也是。”\n\n女子微微一笑，与之行礼：“晚江自会守护此地，请道长离去吧。”\n\n“告辞。”\n\n女子沉默着看着他们。\n\n待得道人转身离去，渐渐走远，跟在他脚边那只猫儿边走边回头看她们，也走远了，她才收回目光，闭上眼睛，原地沉思。\n\n“……”\n\n女子睁开眼睛，没说什么，只吐出一口气。\n\n“呼……”\n\n面前青石琴台随风消散，那张古琴也化作青烟，袅袅散于空中。\n\n女子转过了身，只踏出一步，便化作了八尾狐妖本体，她不再看远处道人，屈身一跃，踏空而行，转眼间就到了这人间鬼城的边缘那是远离中心鬼城又与岳王神君府邸、佛门空庙分属三个不同方向的一处所在。\n\n狐妖身带八尾，端正而坐。\n\n随即双眼一闭\n\n“……”\n\n身后一颗种子发芽，从近乎于虚幻的土地上破土而出，迅速生长，眨眼间长成一棵巨大的梅树，枝繁叶茂，仿佛要为狐妖遮挡风雨。\n\n几乎与此同时，八尾狐狸从下而上化作石雕，坐镇于此。\n\n……\n\n两日之后，空庙之中。\n\n僧人拄着木杖来此，身体虚弱，咳嗽不断。\n\n两只大鬼依旧跟在他的身边。\n\n早在禾州归郡，救济妖疫病患之时，他便耗费了太多生机，走到丰州，便已与生命尽头不远，在鬼城中待了大半年，早已是油尽灯枯了。\n\n这间庙宇也小，只够容纳一人。\n\n僧人几乎是屈身进去，对着两只大鬼交代了一声，便将木杖倒放一边，随即盘坐其中。\n\n拿出念珠，闭目垂首，默诵经文。\n\n经文念完一遍，念珠顿时垂落。\n\n僧人的头也深深垂了下去。\n\n“……”\n\n天地香火愿力，来自人间各地，也来自鬼城阴灵瞬间便为他铸就了神躯法身。\n\n僧人再次走出小庙，已一脸平静。\n\n回身一看，庙中唯有一具肉身。\n\n“阿弥陀佛……”\n\n僧人朝那方挥了挥手。\n\n肉身顿时化作一具塑像，像是木头做的，既无口鼻也无耳目，似是还未雕成。\n\n僧人收回目光，迈步走远。\n\n两只大鬼亦是跟随左右。\n\n……\n\n宋游已然收拾好了行囊，带着枣红马，走到了鬼城门口。\n\n身后不知多少阴官鬼将来送。\n\n“仙师又要去哪里？”\n\n“游历天下，顺便集齐五方土，为诸位造就阴间地府。”\n\n“仙师何时回来？”\n\n“凝聚地府之日便回来。”\n\n“仙人……”\n\n“前方有太阳了，诸位莫要远送。”\n\n众多阴官鬼将便停住了脚步，在他们身后还有无数的鬼城阴灵。\n\n不管生前是善是恶，功过几何，此时都往这边聚了过来，仰头盯着道人。\n\n鬼魂神情各异，却都感激不已。\n\n从去年初春，道人初来此地开始，道人的所作所为便都被他们看在眼里。\n\n细细一想，道人既不是鬼，也从未从中获得任何利益，而以他的通天本事，既可与国师为伍，也可与天宫同行，无论走哪条路，都能靠着阴间地府和无数阴灵获得巨大利益，可他都没有，就连此时离去，也走得如此淡然洒脱，甚至都没有多留几日。即使是最愚笨的鬼，也知晓道人做了什么。可即使是最聪明的鬼，也不见得能想清楚他为何如此。\n\n宋游却只是停步转身，又看了眼这鬼城。\n\n中间的鬼城已经快要修成了，暂设了四殿府衙，属于阴间阴灵，外围边缘三个不同方向，神灵帝君站在府邸门口，举杯与他遥祝，另一方的低矮小庙中只有一尊无面的木像，狐妖化作石雕，孤独立于远处。\n\n“那个狐狸尾巴呢？”\n\n身边传来了三花娘娘的声音。\n\n这一年中，三花娘娘除了自娱自乐，修行干活也常去找狐狸的尾巴玩，据说玩得挺开心，至少狐狸的尾巴会吃她捉的东西。\n\n“狐狸的尾巴自然在狐狸身上。”宋游随口答了一句，便在众多阴灵又要跪下之前，折身离去，“走吧，三花娘娘。”\n\n“哦！”\n\n三花猫立马跟上了他。\n\n枣红马与燕子也紧随其后。\n\n身后岳王神君饮尽了杯中物，盘膝坐于鬼城中的僧人合十闭目，就连狐狸的石像也似乎睁开了眼睛。\n\n外界阳光好盛，亮得刺眼。\n\n刚出去的时候，天地一片雪白。\n\n三花猫的眼瞳瞬间成了一条狭窄的竖缝，宋游也眯起了眼睛，待得眼前恢复视线，已是明媚的春光。\n\n(本章完)\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