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说吧 www.duxs8.net)九月十九,
孙可望部进入常德府。
李定国着实悍勇,直接硬刚常德府正面之敌,破城并全歼守军,阵斩大将董汉勇、原刑部侍郎刘承丰、生擒常德知府王锦,天下震动,京师百官奔走。
而随着攻略两府,百姓们投靠的人特别多,他们将青壮编入军队,老弱妇孺则编入辎重部队。
短短的数天时间,义军的声威再次大震。
人马多达三十万。
湖广,南直隶,江西,浙江四省的官军甚至不敢与他们争锋。
徽州知府宗忠达开城投降,想为石道深与大明朝堂沟通招安事宜,但却被石道深一刀砍在了脖子上。
虽说自己最初起兵的目的不是改朝换代,只是为了能吃饱饭,但那也分跟着谁,跟着八大王张献忠的时候,或许还想着混个一官半职,但如今跟着的是信王。
以信王如今的声威,改朝换代也未尝不可能!
九月二十一,
徽州府全部陷落,官绅被打杀者,超过千人。
夜晚,崇祯回到乾清宫,听着王承恩讲着朝堂之上众臣跪请朝廷出兵扫清贼寇,再看桌子上堆积超过半个身子的奏疏,整个人坐在御座之上一动不动,嘴角忍不住抽搐。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孙可望、石道深竟然这么能打,还有那个李定国,原本都将他拒之门外了。
却不料他自愿加入孙可望的阵营之中,短短时间已经发展到了三万人之多。
而且从他的战绩看,似乎比孙可望的军事才能还要出众。
自己就不明白了,怎么朝堂之上的将领,一個比一个草包,到了农民军这边,却是一个比一个勇猛?
难道自己真是做反贼的料?
“哎”崇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皇爷,五大营的兵马已经过去,内臣不明白,您为何一直按兵不动?”王承恩忍不住问道。
“现在还不到时候。”
“这还不到时候?时局如此,万一江南糜烂,官绅死伤甚多,而且东南诸省,乃我大明读书人的根基,若流寇杀伐过多,岂非动摇我大明的根基乎?!””
“什么是大明的根基?是读书人吗?”
“这……”王承恩突然怔住,“内臣不敢置喙。”
崇祯沉默了片刻,没有再说话。
自大明开国,洪武爷设计的这套体制,宦官构建的权力大厦无论多么宏伟,最粗大的那根支撑柱永远都在皇帝手中,这点魏忠贤改变不了,他之前的刘瑾、王振也改变不了。
因此,自己并没有花费太大的代价都将魏忠贤赶到了凤阳守墓,并逐步铲除了其羽翼。
铲除了阉党,本以为只是自己政治智慧的开始,却发现这竟然成了自己的巅峰。
那时自己只有十七岁,想当然的认为阉党既然被判定为“邪恶”,那站在阉党对立面的东林党自然也就代表了“光明”,于是开始无限制的扶植东林党。
可后来的事实证明,一味的清算阉党、无限的扶植东林党只会带来一个后果——东林党一家独大,不比阉党专权好多少。
皇帝想要革新除弊,东林党人跳出来说有违祖制,站在舆论的制高点,煽动文官对朝廷政策进行猛烈攻击,十年的改革之路,寸步未进。
想提拔个官员,他们又跳出来这不行,那不行,还与阉党、楚党,齐党闹个不休。
不在朝堂而控制朝堂,皇帝毫无办法。
对于东林党这个问题,一直到崇祯当反贼之前,也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只能在夜里无力的喊一句,“诸臣误朕!”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自己的基本盘,这二十万兵马,他们和这些文官士大夫,没有任何利益上的瓜葛。
自然也就不用考虑文官士大夫是否和他们共享利益。
换句话来说,反贼、流寇跟文官集团并不是利益共同体,跟反王才是利益共同体。
而反王……又恰是自己。
过去,正是因为因为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基本盘,所以只能选择文官集团,成为他们利益共同体的一员,只能以他们为中介,一旦皇权与文官集团在利益导向上出现尖锐冲突,文官集团就会撤台,他们一撤台,皇帝就只能被架在火上烤了。
所以,现在的崇祯一点也不害怕文官集团反对,更不用怕他们直接撤台,把皇权架空,直接让反王出马去办就好了。
这也是第一次,他感觉治理一个国家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况且,皇叔朱常淦已经抓牢了枪杆子,五大营的实力、装备都要高于各地的卫所和边关的总兵。
足以威慑边镇的各大总兵。
崇祯喃喃地说道:“杀吧,杀掉一批,也好平衡一下南北士子不均的问题。”
有明一代,从洪武朱元璋开始,大明就以南北榜取士,原因就是南方数省战乱少,早已经形成了乡绅大户,气氛浓郁,传承多年,文辞功底自然就高一些。而北方数省战乱不断,士子文词功底便弱上不少。
“快了……快了……”
虽然临朝的不是自己,却也知道孙传庭已经形成了包围之势,五大营的兵马、火炮也已经就位,百年之危局,能不能解决就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了。
不容半点差池。
庸人误国!奸臣误国!
朝中这些无能之辈,江南一大堆参与勾心斗角的官绅,一个个都是硕鼠。
鼠辈就是要挖开了洞,将里面一窝窝全给打杀了,才能做到一劳永逸。
急不得……
如今的崇祯已然少了几分急切,更多了几分从容。
在他的眼中,尾大不掉的文官集团,已经成了年三十儿的凉菜,有它过年,没它也过年。
“啊?陛下您刚才说……”
崇祯看着王承恩一脸懵逼的样子,意识到话说漏了,岔开话题:“朕说……再苦一苦官绅,骂名由朕来担。”
“苦一苦.”王承恩脸上的表情异常的精彩,一阵青一阵紫。
王承恩一脸懵逼地呆愣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皇帝已经倚在御座之上睡着了,他赶紧拿起大氅给披上。
他一边摇着头,一边蹑手蹑脚地往大殿外面走,“大明从来都是再苦一苦百姓,什么时候变成苦一苦官绅了?”
王承恩往身后看了看,心里嘀咕,要不要再请刘御医过来看看?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些日子皇爷的改变,他看在心里。
皇爷从未像如今这样,睡的如此安稳,如此的踏实,总是许久睡不着,要不然睡着了就猛地惊醒。
如今不仅能睡了,而且白天在承华殿的体力明显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但他还是不放心,索性坐在台阶上,守到了后半夜,屋子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他才交代好一个小黄门,自己回去睡觉。
“乱起来了,彻底乱起来了,双喜,你再回去一趟,告诉你义母,刘宗敏他们,让他们彻底放开了闹,趁着机会,积攒人马。”
“是!”
李双喜刚刚回来,又被李自成给安排回去送信。
不仅李自成,就连老回回、李万庆他们也将人马给放了出去。
如此短的时间,信王的人马就滚到了三十万人,他们怎么可能不眼红?
所以他们决定跟着信王梭哈。
将所有的兵力投入进去,攻城拔寨,发展自己的人马。
如此一来,江南彻底如烧红了的锅底。
江南乱局如此,南直隶、江浙一带的官绅却依然还在顽固地抵抗廉政司的清查、丈量土地,派大户人家的死士,悍然袭杀廉政司的官员。
其中还有一波特殊的人。
高阔的院落之中,晦暗的灯光摇动,一群官员、士绅们聚在一起,有的站着,有的坐着,外面的雨落在屋檐上,又拍在地上。
有丫鬟离得近了,才听得到里面在激烈地议论着什么,似乎是官绅们在求自家老爷什么?
“本官的意思,万一反贼攻城,能不能由山长来和贼寇说和一下,若能将他们招安,再好不过。”
“乱臣贼子不足为虑,眼下要紧的是他们廉政司可以让士子闹事,我们为何不可以让士子去闹?”
“就是,凭什么要查我们,我们郑家百年来一直奉公守法,祖上三进士及第,岂能受此大辱?”
“给他们闹!”
东林书院的学长站出来,“如今江南风雨飘摇,那反贼信王的兵马到处乱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到咱们苏杭一带。”
“怕什么?不论是谁当皇帝,终究还是要看我们士绅的脸色,也是要天下读书人来辅佐的……”
推开门,骤然变大的雨声,将屋子里面的人打断。
众人全都看向门口,丫鬟见状连忙惊恐地低下头,“老爷,茶来了。”
“出去!”一名士绅打扮的人摆手让丫鬟将东西放下。
此人正是东林书院的山长,秦伯禄。
丫鬟缓缓的退出去,屋子里面又是一阵的争论声。
等她出来,碰到了另外一个丫鬟,对方眼神复杂,有些魂不守舍,不由问道:“馨儿,你怎么了?”
“我爹让我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咱们都卖身给秦府了,哪里能拿这种主意?”
“我爹也不是不认卖身契了,而是让我回去躲两天,我一个从常德府来的亲戚说,外面在疯传,信王的兵马不日就要攻入苏州府了。”
“形势已经如此了吗?可……咱家老爷不是官绅,他是读书人,不至于吧……”
她话虽这样说,但说到最后的时候,声调却出卖了自己。
良久,她再次仰起头,“听说信王的部队,只针对官绅,不打杀我们丫鬟、长工、佃户。”
馨儿咬着嘴唇,“可……谁知道呢?”
“但愿那些反贼不会打读书人吧。”
江南的火烧的不仅灼烧着大户人家,同样也燎着这些大户人家的下人,反倒是那些之前活不下去的百姓,没有多大的影响,甚至可能分到田亩而兴奋。
屋子里面的争吵还在继续,外面的风声、雨声却渐渐大了起来。
有明一代的书院,如白鹿洞书院、岳麓书院、嵩阳书院等在洪武皇帝朱元璋攻占大都之后,大力兴办官学,提倡科举。
南北直隶的国子监享有极其优厚的待遇,士子为官学的优厚待遇与科举的锦绣前程所吸引,对书院的兴趣大减,以至于各地的书院便沉寂了下来。
此后近百年,这些大的书院都没有太大的发展。
但成化之后,科举制度日趋腐败,特别是八股取士,将士子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如何作八股文,以猎取功名富贵。
官学便开始衰败,地方书院开始崛起,振兴。
以白鹿洞书院为例,成化初年,江西提学佥事李龄命南康知府何浚对该书院重加修葺,并聚集生徒,延聘名师,展开了较大规模的教学活动,使该书院真正兴复。
此后,弘治、正德、嘉靖年间,该书院还曾不断进行过修葺与扩建。
东林书院,万历三十二年,毁于天启五年,此后再次复建,这座只存在了短短三十多的书院,却是大明朝野都极其关注的焦点。
毫不夸张的说,这座民间书院从建立起就成为明末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政治势力。
东林书院不仅在招生,而且还面向周围几个府,比如他们每年举行一次大会(或春或秋)和每月举行一次小会(十四日至十六日)的方式向大明朝各地著名的书院(如徽州的紫阳书院、淋沥书院等)和大儒们发起邀约,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学问辩论大赛,更是让东林书院声名远扬。
东林书院的不少大儒身价也水涨船高,每年总会抽出一些时间,住在苏州城内。
两个丫鬟还在咬耳朵,突然听到外面“啊——”的一声惊呼,紧接着脚步声大作。
声势之大,显然不止一个人在跑动。
馨儿站起身,“发生什么了?”
雨势太大,声响也不小,外面的脚步声很快就过去了,就在她们在犹豫要不要告知老爷的时候,家丁们示警声,铜锣声陡然间沸腾起来。
“哐哐哐……”
“流寇来了……信王来苏州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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