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十二、 最后飞离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当时，柳秋月带着弟兄们，在南昌城一南一北两个机场里寻找左少卿，却都没有找到，是因为她并不知道，在南昌这个不算大的城市里，竟然还有第三个机场。这是一家飞机制造厂所属的机场，至今还在，位于南昌城的南边，青云谱镇附近。当时，这家飞机制造厂隶属于国防部联勤总司令部管辖。 叶公瑾带着左少卿去的，就是这个飞机场。 看官们也明白了，叶公瑾为什么非要带上左少卿。左少卿手里的录音是一个原因。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联勤总司令部参谋长于志道，此时正在这个飞机场，负责重要物资的运输工作。所有想登上这些运输机的人，必须由于志道亲自签发登机证才行。正是这个原因，叶公瑾必须借助于左少卿。 叶公瑾在青云谱镇的机场外面下了车。凭着他的少将军衔和保密局证件，他很容易地进了机场。 这个机场很小，里面只有一条水泥跑道，和一条用渣土铺成的供飞机紧急降落的跑道。机场上停着几架军用运输机。一些士兵正在运输机旁装载货物。 叶公瑾仍抓着左少卿的胳膊，几乎是拖着她往机场里面走。 左少卿甩开他的手，说：“你放开吧，我跑不了！” 叶公瑾瞪着她，咬着牙说：“你休想跑！你必须跟我走！” 他们走到机场的候机楼前。这是一栋三层楼，简陋而破旧。门前有十几名高级军官来回转着，小声议论着。他们有的还携带家眷，身边放着皮箱和包裹。 叶公瑾和左少卿意外地在楼前的台阶上，看见洪公祠“保密局”代局长徐乔辰。他的身边扔着皮箱和衣服，坐在台阶上边哭边骂：“毛人凤！你个王八蛋毛人凤！你不得好死呀！王八蛋毛人凤！老子死也不会放过你！” 叶公瑾到了台湾后才知道，毛局长对这个徐乔辰恨之入骨，给各地机场下了严格命令，不得让徐乔辰登机。这个徐乔辰后来做了解放军的俘虏。 叶公瑾领着左少卿进了候机楼的大门。 他站在大厅的角落里，回头盯着左少卿，恶狠狠地说：“左少卿，你一定要为你妹妹着想！现在你自己往前走。前面拐过弯第一个门，就是于志道的办公室。你记着，你必须从他手里拿到两张登机证。你如果拿不到，是什么后果不用我再告诉你！” 左少卿也狠狠地瞪着他。她真想骂他几句。但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为了妹妹，她必须往前走。 她一声不吭地转身往前走。拐过弯，果然看见一个双开门的办公室。她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七八名高级军官和他们的夫人坐在里面，正焦虑地等待着。 这时，里面的一扇门开了，于志道的副官杨志走出来。他一眼看见门外的左少卿，脸上露出十分吃惊的样子。他急忙走过来。 “少组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找于参谋长？” 左少卿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是。杨副官，我听说，要想拿到登机证，只能找于长官。我现在是求见于长官，不知于长官肯不肯见我。” 杨志说：“少组长，你稍微等一下，我去跟参谋长说一声。”他说完进了里间。 不一会儿，杨志出来，向左少卿招手，示意她赶快进来。 左少卿走进里面的小办公室时，满面笑容的于志道已经从桌边站起来，向她走过来，并且哈哈笑着说：“少组长，该不会是，来取我于某人的人头吧？” 左少卿向他敬了一个礼，“于长官，请不要再取笑我。我是来求你的。” 于志道拉着她的手，“来来，先坐下。我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那个事呆一会儿再说。你怎么样，最近好吗？” 左少卿一听到这个话，眼睛都红了，“于长官，不好，非常不好。我妹于长官见过。她走了，不辞而别，去执行什么潜伏计划。我们从长沙到了南昌，手下的弟兄们也越来越少，都被抽调走了。现在，他们恐怕也散了，自寻活路去了。于长官，我现在，真的是糟透了！” 于志道叹了一口气，“谁也没想到，局势会糟到这种地步。那么，你怎么办？” 左少卿摇摇头，“现在没办法了，只好走吧。” 于志道看着她，“怎么，你也想去台湾？” 左少卿又伤心起来，眼睛也红了。她克制着说：“长官，我其实不想走。我只想去找我妹。她要是被共军抓到了，就全完了。我只想去找她。” 于志道问：“那么，你现在是……” 左少卿没有办法，只好实话实说，“现在是叶公瑾要走。于长官，请你不要再记恨他了。他也够倒霉的了。毛局长不会给他登机证。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于志道恨恨地站起来，“那个王八蛋，你还理他干什么！叫他滚一边去。你的登机证，我肯定给你！” 左少卿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说不出话来。 于志道瞪着她，“你怎么着，这个时候了，还要给他卖命？” 左少卿的眼泪终于流出来，声音也变了，“长官，求你放他一马。他说，我要是拿不到登机证，他就把我妹的情况告诉共军。长官，我想要我的妹妹，所以求长官放他一马。求你了，于长官。” 于志道瞪着左少卿，牙齿咬得咯咯响。他在房间里来回转着，愤怒地说：“王八蛋，他倒真会拿一手！” 他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张登机证，很快在上面签了字。他走到左少卿面前，把登机证放在她的手里，说：“我他妈的，就是喜欢你。要是为那个叶公瑾，老子一枪打死他，也不给他这个登机证！你拿去吧。飞机是晚上九点钟的，还有一点时间，你们吃饱了饭再来。” 左少卿后退一步，认真地给他敬了一下礼，“谢谢长官，我走了。日后长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说一声。”她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 左少卿出了大办公室，在走廊里找到叶公瑾，把两张登机证都放在他手里。 “处长，”她轻声说：“这是两张登机证，都交给你。你不如放过我，带钱玉红走。她跟了你这么多年，那么伺候你，你应该带她走。” 叶公瑾瞪着她，眼睛也红了，说话的时候也动了感情，“左少，这件事不用你说。钱玉红是我最想要的女人。他妈的，是个男人都想要这样的女人。我本来应该关照她。但是，现在是非常时刻，我能分得清轻重。我去台湾不是为了养老，我需要的是对我有用的人！” 左少卿愤怒地说：“我对你还有什么用？你不就是怕那个录音吗？我向你保证，我绝不把它拿出来，绝不给任何人，这样还不可以吗？” 叶公瑾瞪着她，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轻声说：“左少，我不想瞒你。你的真实身份我已经知道，我还有什么要瞒你的吗？录音只是其中一件。还有一件，”说到这里，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以后，可能需要梅斯的帮助。” 左少卿瞪着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真恨不得在他脸上啐一口。她真的没想到，这个叶公瑾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人已经死了半边了，还在为以后的升迁之路动脑筋。她只能瞪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在机场外面的小饭馆里吃了饭。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往机场里走。 在机场大门口，左少卿看见有个小贩卖棉大衣，是那种北方士兵穿的棉大衣，又破又脏。她看了一眼价格，立刻意识到有问题。那个价格足可以买一件法兰绒的呢子大衣。她走过去问了一下，这才知道，运输机上不保暖，处处漏风，夜里飞上天后会很冷。小贩说，所有拿到登机证的人，都会买他的大衣。左少卿听到这个话，就回头看了一眼叶公瑾。 叶公瑾立刻掏出钱来，买了两件棉大衣。 晚上八点半时，叶公瑾和左少卿穿着破旧的棉大衣，登上了运输机。 运输机里装满了货物。只在入口处有一小片空地。没有座位，七八个都穿着棉大衣的高级军官和他们的太太，就靠着货物坐在地上，如逃难的难民一般。 负责的士兵向他们吼叫：“挤一挤，再挤一挤，还有人没有上来！” 这个士兵冲上飞机，把那些高级军官和太太们又推又搡，再把最后上来的人塞进人缝里。所有的人都裹着棉大衣挤坐在一起，如同囚车里的犯人。 机舱门关上了。飞机立刻发动起来，并且开始向前滑行。所有的人都坐在坚硬的地板上，随着飞机加快速度而颠簸着。 飞机终于吼叫着飞起来了。机舱里的人都脸色苍白，互相恐惧地望着。 这个时候，一个疑问，从左少卿心里浮了上来。她扭回头，万分怀疑地看着身边的叶公瑾。叶公瑾察觉到了，也回头注意地看着她。 “处长，你跟我说一句实话，”左少卿压低了声音说，“你真的知道我妹的下落吗？你真的知道吗？” 叶公瑾阴沉地向她点点头，“左少，我真的知道。” 但是，左少卿怎么也不敢相信他的话，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但是，问题在于，她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第1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