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泪水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念心从方仕那里出来，就想向师傅禀报一下情况，谁知道师傅不在住处，不知道去了那里。无奈之下，正要回自己的住处，转念一想：反正师傅不在，要不……先问下师姐的意见，对方可是指明要见她的！ 走着走着，念心的耳边突然传来优美的琴声…… 念心听着琴声，脸上浮显出迷人的笑容。随手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眼中尽显温暖，在手心里紧了紧，加快了脚步…… 念心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记事起就已经在金檀门了，幽兰师姐对她就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念心曾多次问过师姐，自己的身世。但师姐说得很含糊，只说是一次下山，路过一个废墟的时候，听到婴儿的哭声，哭声有些凄凉，声音都在发抖，心有不忍便抱了回来。若不是本门有收徒规定，自己可能已经是师姐的徒弟，而不是拜在如今的师傅门下。 念心打心里感激师姐，要不是她，自己恐怕已经饿死，或是成了野狗的腹中餐。不多时，念心来到一栋阁楼前，就放轻了脚步，怕打扰到师姐在楼上弹琴。轻手轻脚地来到楼上后，并不急着说话，随便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静待师姐弹完。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起来。她觉得，听师姐弹琴也是一种享受。 幽兰长得一张瓜子脸，看上去三十开外。上着淡妆，给人的感觉脱俗、自然。如果让方仕见到，肯定少不了又要吃惊一场。 幽兰和念心的穿着一样，也是一身淡红色连衣裙，袖口镶有金边。只不过穿在她身上淡雅端庄，成熟丰韵，眼睛看上去似乎有很多的心事，但未见脸上显现憔悴，反而能勾起别人去挖掘她内心的欲望。 而同样的衣服，穿在念心身上，看起来却又另有一番味道。远远看去，亭亭玉立，仿佛那微风中雨露未歇的牡丹。笑起来两边嘴角有深深月牙痕，显得有些神秘，让人总觉得，她心里好象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幽兰一曲弹罢，念心就冲着她笑道：“师姐弹得真好听！” 幽兰轻笑着微微摇了摇头，站起来走到念心旁边的椅子坐下。眼神里有些迷茫，但只一闪而过。看着念心问道：“不去修炼，跑来我这里干什么？” 念心挪了挪凳子，摇着幽兰的手说道：“修炼很闷的嘛！对了师姐！你认识虬龙这个人吗？” 幽兰想了想，摇了摇头。以为是门内的弟子，问道：“这人怎么了，惹你了？” 念心摇摇头叹了口气，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我们救回来的那个人，现在又说他师傅叫虬龙，还说……” 幽兰皱了一下眉头，前两天念心就来找过自己，说这个人自称是自己的徒弟。当时她就在想，这个人怎么会认识自己？！见念心话到一半就停住了，问道：“他说什么？” 念心微微扬起嘴角，看上去很神秘地说道：“他说这次来是受师傅所托，来找师姐的！” 幽兰一愣！“找我？！” 念心猛点着头，说道“对啊……反正他是这么说的。” 幽兰有些弄不明白，谁会来找我？但可以肯定不是欧阳帛。当初自己“失踪”的时候，看他找了好几年都没死心。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征得师傅同意之后，见了他一面。但并未告诉他自己修仙之事。就算说了，大概欧阳帛也不会相信。修仙界的事情有些太过惊世愕俗，让人匪夷所思。世人所膜拜、景仰的仙人，圣人，说白了就是他们这类人。 幽兰也知道欧阳帛对自己有很深的情意，但她早已心有所属。而对可悲的是，对方的心中所属却不是她幽兰…… 当时，幽兰万念具灰，常到门中后山散心。 有一次无意中碰到一位超凡脱俗的前辈，自称破尘师太！对方一见到幽兰便提出收徒之意，并且对幽兰说了许多修仙界的事情。 幽兰听到这些完全超出了自己认知的东西，也是难以接受。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在这个世上还有如此神通广大之人！ 但是，当破尘师太施展了几个小法术，御物而起，站着一把剑漂浮在空中之时。幽兰有些愕然地看着空中的师太，虽然还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能飘在空中。但事情摆在眼前，已经由不得你不相信了。 幽兰仅考虑了一下，便答应了。因为她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甚至在想，或许这个是忘记他最好的方法。 当幽兰跟着破尘师太来到她所在的师门之后才知道，金檀门原来是个修仙门派。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自己依然属于金檀门下。 而且，修仙界中的金檀门离俗世中的金檀门不远，就在山谷南面的一座山上，整座山摆有一个庞大的防御法阵，从外面看到的只是一片云雾。人若走进去，不懂得法门，很容易会迷失在雾中。 她到了这里以后，才知道原来的师傅，只是一个管理凡俗琐事的管事！俗世中的金檀门只有管事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他并不知道幕后主使之人的真实身份，他们只知道要做好一件事敛财！ 每一位金檀门的俗世管事，都要亲身体验“抽魂”的恐惧。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硬生生地从你体内把魂魄抽出来的过程，就连修仙者都感到恐惧，更何况是一个凡人！ 当然，金檀门不会笨到真抽那些管事的魂魄，那样他就成了个死人。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就这么浪费掉，岂不是愚人之举？！他们只是让这些人记住，背叛者的下场是什么样的滋味！ 幽兰自从来到这里，对金檀门的一些做法，有点难以接受。而自己的师傅，脾气有些暴躁，师姐妹们没少挨巴掌，呵斥更加不用说了。还好自己当初没让念心跟着自己拜在她门下…… 幽兰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太平，而这个所谓的“修仙界”也不是自己所向往的那样！ “师姐……师姐……！” 幽兰被念心唤回思绪，发觉自己想得有些远了，自嘲着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路，该怎么走，还要怎么走！想起念心的话，好象没说完，便问道：“他说找我什么事了吗？” 念心撇着嘴摇摇头，说道：“他不肯说。说是他师傅交代，只能跟你说。” 幽兰一愣，他师傅到底是谁？找自己有什么事？还有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不对！知道的话就直接来山上了，没必要去找欧阳帛。 突然，幽兰想到一个人，不会是他吧？！心开始有些乱，站起来就往外走。刚走了两步，见念心还坐在那里，催促道：“走啊！” 念心给她弄得一愣一愣的，刚才不知道为什么走神了，现在更不知道她想干吗！看着幽兰问道：“去那里？” 幽兰被念心这么一问，回过神来，暗叹了口气，忘记一个人真的好难。平复了一下心绪，说道：“带我去找他。” 念心这才省悟，“哦”了一声，就跟着幽兰下楼去了。心里在想：难道师姐真认识他师傅？！该不会是师姐的……想到这，吐了吐舌头，偷偷瞄了师姐一眼，好象是在怕她知道自己刚才想的事情。 念心带着幽兰来到方仕的住处，便敲响了房门，没过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来有些虚弱的声音：“门没关！” 其实，方仕在她们将近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脚步声，这得归功于那股强行融合他元气的力量。 由于方仕融合了一股外来的力量，现在已经到了第三和第四层的临界点，只要突破第四层就可以隔空御物了。 方仕装做全身乏力的样子，躺在床上软绵绵地抬起头，看到念心带着一位年纪比她稍大的女子进来。 幽兰走到方仕床缘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很特异的香味，皱着眉头低声说道：“你对他用……” 念心赶紧打断幽兰的话，说道：“师傅吩咐的！”生怕方仕听到。 方仕看着这二人低语，心中冷笑。做了还不敢承认，这就是所谓的修仙大派？！ 幽兰对门中的一些所作所为也有些不耻，但有很多事都不是她能插手得了的。看了一下方仕脸色，见只是有些虚弱而已，问道：“身体好些了吗？” 方仕软绵绵地点了点头，看样子有点吃力地说道：“没什么大碍，谢姑娘关心！” 念心“噗”一声笑出来，有些怪异地看着幽兰说了句：“姑娘！” 方仕一脸茫然，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念心，她笑什么？！难道修仙者对年轻女子的称呼不是姑娘？！ 幽兰此时脸上也有些微红，自己都已经快六十了，被一个晚辈叫姑娘，确实有点尴尬。看对方应该没怎么出来过，对修仙界一些事情不太了解。轻咳了声，说道：“修仙界不同与俗世，年龄上的差距很难看得出来。所以，一般知道对方名讳的，就直接叫其名讳。如果不知道，而且又是女子，就尊称对方一声仙子！” 方仕这才了然，原来真不是叫“姑娘”！但他想不通，这个有什么好笑的？！殊不知，念心笑的并不是这个。 幽兰似有深意地看着方仕又道：“我年纪可能比你师傅还要大些！” 方仕听到这话，愣在那里，眼睛定定地看着对方。不是吧？可能吗？ 由于刚才她们两个都站在床缘，挡住了光线，方仕没看得太真切，以为对方只有二十来岁。现在念心走到一边捂住嘴巴偷笑，才算看清楚了些。但看她样子也就三十出头，自己师傅今年已经五十有八了，比师傅还大？怎么可能！ 念心好不容易止住笑，对方仕说道：“我师姐已经五十九了！” 方仕张着嘴巴愣在床上，这个答案确实让他很难接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暗叹：心理准备还是远远不够！以前都认为那些上百岁的人应该都是白发苍苍的，照眼前这位看来，等她两百岁都不一定有根白头发！ 念心看到方仕的表情，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眼泪都快笑出来了。门派里太沉闷了，难得碰到这么个活宝。好不容易又止住笑，问道：“你今年多大？” 方仕感觉自己在修仙界成了小毛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十七！” 念心有些惊讶，比自己还小一岁！一脸羡慕地看着方仕，人家这么小就可以出来历练，想想自己，命苦啊！但转念一想，又不对！他连修仙门派都不知道是什么，那来的俗世历练？不过看他又有灵气波动，确确实实是个修仙之人。念心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脑子就越乱。 幽兰看着方仕，刚平静地心又揪了起来，因为她想起了念心对她说过的话。说他这次送给欧阳帛的贺礼是“紫晶剑”！不禁坐到一旁开始打量起方仕，感觉他身上确实有点他的影子。转头看了眼念心，回过头来，问道：“你师傅真叫虬龙？” 方仕此刻也回过神来，听到幽兰问话，回道：“是的！” 幽兰有点不甘心，又问道：“你师傅长什么样？左耳垂是不是有颗小痣。” 方仕听到这话，想了一下，刚要摇头，突然如遭五雷轰顶，再次愣在那里。幽兰不说，方仕还真有可能忘记了。 两年前，方仕和师傅一起种花的时候，师傅往脸上抹汗，被方仕无意中看到师傅耳垂位置有颗痣。那颗很痣淡，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到。 方仕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脸，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原来你就是幽兰，这么细微的东西你都知道。 如今想来，欧阳帛送温血玉佩给她，决非只是师傅所说的偶然发现！如果是偶然发现，又怎么知道是何玉佩？看来师傅和她之间的关系，不简单啊！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幽兰也一直盯着方仕，看到他的表情之后，心中有些慌乱，也有些激动。她敢断言，就算他师傅不是郑天锋，他也一定认识。 幽兰此刻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当初听门中弟子说找不到尸体她就知道，他一定没死。如今证实了这个猜想，但不知道怎么的，心依然还是空落落的。 幽兰知道天峰来找自己，肯定是为了灵龙堡的事情。但她就是想不明白，天峰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转头看了眼念心，见她有些无聊地坐在那里，把玩着茶杯。叹了口气，唤了声：“念心！” 念心看着幽兰说道：“什么事啊，师姐！” “你先回去，我有些事情要单独跟他谈谈！”幽兰觉得有些事情，还没到让她知道的时候。 念心嘟着嘴“哦！”了一声，站起来，临近门口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幽兰。像是在问：我能不能留下！见师姐皱了皱眉头，才一脸不情愿地走了。 幽兰待念心走远，便关上了门，拿了张凳子坐到方仕床头边，像个慈祥的母亲，帮方仕拉了拉被子。自语道：“天峰还真是狠心，让个孩子来做这些事情。”说着还用手探了探方仕的额头，轻声道：“过两天就好，不用担心！他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此时此刻的方仕，脑子里一片混乱，原本自己想混水摸鱼，却没想到事情变成现在这样，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方仕听幽兰的口气，好象和自己猜想的一样，跟师傅的交情确实不浅，看着她的这些动作，显得那么自然，不像是在做作。 方仕有些迷茫，她的眼神好熟悉，好怀念……自己生病的时候，母亲的眼神就像她现在这样，真的好怀念…… 方仕都已经快忘记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亲情了。感觉眼睛有模糊，好象有点湿润。 幽兰又拉了拉方仕的被子，叹息道：“活在这个世上，本就有许多无奈，有什么不开心的，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说。” 方仕确实心里憋着好多事情想找个人来倾诉，但他不知道该向谁说，该信任谁。看着对方善意的笑容，带着慈祥的话语。发觉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很想大哭一场。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陌生人面前哭，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值得信任。 方仕毕竟还是个孩子啊……自从他和师傅习武以来，就很少留在家里，有时候甚至都在师傅那里睡。父母亲对他虽有关心，但毕竟相处的时间少了，相对来说，关怀也就显得少了。没有哪个孩子不想得到父母的关怀和呵护。 但自从方仕选择了这条路，他就明白，会失去很多……很多……想家的孩子，永远也长不大！这是他自己理解到的东西，他不知道对不对，但很有效，不去想他们，自己的决心会更大。并不是自己不爱父母，而是怕相处得越多，将来离开的时候，心里会越难受，越难下决心！ 看到别的孩子都能享受到父母的溺爱，他有时候都想到了放弃，但每次看到师傅一个人看着“映霞山”发呆，他又狠不下心来。师傅如今除了自己，已经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师傅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要完成师傅的心愿，最起码要学会独立，学会坚强，要学会别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武功…… 方仕一直咬紧牙关挺着，再辛苦，再累也不能放弃，更不能哭。师傅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方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练功，再练功！渐渐地，原本就不喜欢热闹的他，变得更加孤僻，更加沉默，“倾诉”两个字已经差不多忘记了！ 郑天峰其实也注意到了，朝夕相处怎么可能没注意到方仕的变化呢！但他有他的想法，或许这样能让方仕未来的路好走一些。言多必失，沉默未尝不是件好事！郑天峰这样想到。 之后，方仕就踏上了复仇的路。碰到了月满，欧阳帛等人，一路勾心斗角地走来，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肩膀已有些不堪重负。但他还能怎么办？放弃？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唯有忍着，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而今，再看到幽兰慈祥的笑容，关怀的眼神，怎能不怀念！怎能不感触！ 幽兰刚一见方仕的时候，就猜他可能涉世未深，眼睛虽有些深窥，有些看不透。但他脸上还有些稚气，就算大，年纪也不会比念心大多少。 现在看他一脸的惘然，眼睛很迷茫，心里似乎有很多的心事，压抑了很久都无处倾诉，无处发泄。 幽兰叹了口气，毕竟是过来人。站起来坐到方仕的床头边，轻轻拂开方仕脸上散落的发丝，像是在对方仕说，又似乎是在自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原本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然后看着方仕，温和地说道：“信得过我吗？” 方仕看着幽兰的眼神，那如母亲般，带着关怀的声音。眼睛越来越朦胧，母亲的笑容和她的容貌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理智的阀门，再也挡不住满盈的思绪，泪水开始悄悄地划落，散在枕边，敲打着方仕的心。就像佛门的叩钟，深远、绵长、沉重…… “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幽兰把手轻轻按在方仕的肩膀上，眼睛也有些湿润，苦了这孩子！ 门外，念心眼睛也有些发红，轻轻吸了吸鼻子，悄悄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