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阿 三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昏暗摇曳的烛光，映着芈章毫无生气的脸庞，更显苍白憔悴。 “想必先生也有所听闻，十数年前楚国遭遇劫难，先王在逃，若非秦哀公出手相救，我楚国绝不可能撑到今日。但秦晋一向不合，即便强秦，也未必能敌晋国，晋国一直就想将版图往东南扩张，昔日强盛的楚国一直都是晋国的拦路之虎，如今我楚国又依靠秦国，势必会成为晋国的眼中之钉。” “然而先王新陨，越国灭吴，对于想吞并楚越的晋国来说，这是绝好的良机。即便再隐藏消息，也难免走漏风声，恐怕现在，晋国已经在谋划发兵了。这场灾难，楚国恐怕首当其冲。” 听完这番话，欧冶心中也明白了为何之前芈章会跪求自己。以晋国之强，楚国已是危在旦夕，战火难免，除非有神力相助，否则楚国只会成为砧上鱼肉，任人宰割。 欧冶叹气。为何自己的力量，只会在成为决定战争胜负的时刻才为人所视。而战火，又为何总是蔓延在自己出现的地方。 “在遇到先生前，我刚从越国回来。”芈章接着说道，“我以王储的身份见了越王勾践，希望越楚能够结盟，共同抵御北方强国，但被勾践拒绝了。他是个十分霸气的君主，也很有远见，作为敌人，着实可怕，好在他许诺三年之内，绝不会向楚国派出一支部队。” “同时，”芈章望了一眼欧冶，“他也向我打探了先生的消息。” “我？”果然在找自己，尽管心中早已猜到，但欧冶仍不免惊讶地问出一句。 “欧冶先生的能力，熊章亲眼所见，至今历历在目。而刚刚与王兄交谈，让我对欧冶先生的能力更为敬畏，对欧冶先生的为人却从畏惧变为敬仰。 “越王对先生赞不绝口，提出结盟的条件，是能为他找到先生，我当时虽答应下来，但现在想来，先生并不愿意为越王效力，我也无力将先生送至越国。 “先生有自己的自由，熊章本无资格请求先生帮助。但眼下，楚地百万生灵性命全无保障，王兄虽有神力，但一人难挡百万雄兵，楚国的存亡，尽在先生手中，还请先生不看熊章脸面，也看在王兄与先生的交情，看在百万无辜性命的分上，助我一臂之力吧！” 说道激动之处，芈章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拭嘴的白娟上泛出一丝红色。 “陛下……”欧冶知道，唯有自己倾力所铸神兵，才有抵御万军之力。自己的双手因为所铸之剑染了多少鲜血，欧冶已经不愿再去想象。如今自己更是进退两难，一旦答应，自己的双手又要担上数万晋军的亡灵，但若不出手，又很可能为楚国被杀戮的百万无辜生灵而内疚一生。 为什么这种事情，总是会落到自己的肩上，难道获取轩辕之力的代价，就是担负起天下人的性命？这与自己当初平定乱世，拯救苍生的雄心，也相差太远了。姚拯救，就必然先有牺牲。 “欧冶叔叔……”一边一直沉默的干将此刻缓缓开口，但语气之中，也是充满了不情愿。“你若不愿出手相助，我们绝不会勉强你，即便只有我一人，我也会全力保卫楚国。不是因为这里是我的故乡，也不是因为我是楚国的太子，只是为了保卫这一片土地，保护楚国无辜的百姓……” “不用说了，我答应你。”欧冶知道，选择已经很明确地摆在了自己眼前。十四年前，是自己的双手毁灭了楚国，现在，只当自己是赎还当年的罪孽。 地之神石，代表大地力量的铁母，如今，只有它的力量，足以抵抗晋国的铁甲雄兵。 “铸这把剑，还需要你的力量。” 干将点点头。“如果我的力量足以独自铸成宝剑，我绝不会让欧冶叔叔插手的。可惜……都怪我，能力不够！” “与你无关。”欧冶此刻却看得异常清晰。“我的力量也好，你的力量也好，既然担起了，就需要承受应有的使命。还好有你在，否则我一个人，未必有那么大的勇气。” 干将笑笑道：“那这么说，还是我应当谢谢你和莫邪。” “如果这次楚国能逃过劫难，你是会回去做你的楚王，还是留在莫邪身边，做一个寻常剑匠？” 欧冶突然的提问，让干将愣住了。 欧冶知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尽管之前踏出龙泉之时，干将信誓旦旦地说会与他们生活在一起，但现在真的与亲人相聚，又肩扛楚国的社稷，或许欧冶，不应该再留他。 欧冶没有追问，望着手中的五彩神石出神。现实总是与期盼相左，欧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干将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等这件事结束，我会告诉王弟，让他在城外给我们找一处静土，我就专心在那，跟你学习铸剑吧。” 欧冶望向干将，几日前性格还像个孩子般的干将，此时却显得成熟而稳重。 “此处的设备也算齐全，还望阁下早日铸成宝剑。”萧将军虽认同了对欧冶的态度，却始终改不了那言语中的暴躁。 欧冶环望四周，巨大的剑炉漆黑锃亮，百经磨练的匠锤，虽不如吴国王城之中冶金殿富丽堂皇，却给人一种庄严神圣的感觉。 “铸剑之时，还望萧将军派人守护在外，禁止我与太子之外任何人出入。” 萧将军一摆手，派遣侍卫四下布置。干将抚摸着巨大的剑炉，对他来说，这是一次艰巨而又必须完成的挑战。 “王弟已经亲自奔赴楚国，求楚王发兵相助，不知能否调来援军，国中大小事务，现在都交给了几位王叔。而晋国那边虽还未有动静，但我们还是要尽快将剑铸成。” 欧冶望着手中的神石点点头。要将神石熔炼，绝非一朝一夕之事，铸成龙渊，用了七七四十九日，此处设备相比龙泉，胜出一筹，但没有三旬，恐怕也难出炉，只望晋军发兵缓慢，迟一日，胜算就大一些。 “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 剑庐之外，萧将军正派兵把守各个要位，保证干将与欧冶的安全与专注。 忽然一阵强烈的震动从剑庐传出，仿佛整个王宫萧墙都为之颤抖。众人回首望去，只见一红一黑两道光芒直冲而上，宛如两条蛟龙，直冲斗牛，一时天地易色，明朗的天空被光芒照亮，连浮云都被这强大的力量击散。 待两道强光散去，忽然又有一道五彩的光芒四射，整个王宫都流光溢彩。 众人扶正身上被惊吓所打乱的盔甲，心中因这前所未见的奇观叹为观止。 这些日子，莫邪百无聊赖。除了每天给干将和欧冶送饭之外，莫邪整日都只能发发呆。 她知道欧冶和干将在忙，不能打扰他们。她亲眼看着欧冶铸了十多年的剑，知道每一把剑，对于欧冶来说，都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现在，连干将都操起了匠锤，走上了和欧冶一样的道路。生命中最重视的两个男人，此刻都将心血流在了宝剑上，自己突然有一些失落。她懂得欧冶心中的担当，知道这关系着上万条性命，她支持他们，但心里却总有一丝莫名的孤独。 她知道，其实自己就是胜邪，亦不过是欧冶所铸的一把剑，她体内留着应龙的力量，即便欧冶从不曾告诉她，也从没提起过她体内的异常，但她三岁起，在遭遇勾践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平凡的人类。 但她和欧冶一样，她是多么想过一个平凡的生活，像娘亲一样有一个有担当的夫君，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三日。炉中的神石碎片已经全部融为铁水，接下来，就是真正需要挥锤的时候。 “交给我来吧。我可以做的事情，就让我来承担。” 欧冶点点头，将手中的匠锤递给干将。对于欧冶来说，铸剑是自己的梦想和希望，这把匠锤的传递，也是梦想和希望的传递。 忽然一阵厚重的铁甲声从剑庐外传来，匆忙的脚步让欧冶心头涌现一丝不祥。明明嘱咐萧将军不让人随意出入，来者又是何人？ 干将与欧冶停下手中的匠锤，顺势望去，只见一队身穿重甲的士兵拥护者一位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进来，男子面容严肃，却不失仪态，斑白的鬓角亦显露几分憔悴。 “王叔？你怎么来了？” 男子抱拳：“初次见面，子闾见过欧冶先生。” 原来是公子启。欧冶回礼，却不知他来此所为何事。 “请问先生，所铸之剑，何时能够完成？” “大约还须一月。” “一月？！”公子启眉头紧皱，“一月太迟，最快能何时完成？” 欧冶无奈摇摇头：“此剑非一时之力可以铸成，一月时间，已是最快了。” 公子启双拳紧攥：“可是晋军铁骑，可不会因此放慢。” “晋军已经出发了？” “五十万大军，已经从晋都出发。秦哀公虽答应援助，却迟迟不肯出兵。陛下此刻已在庸城戍军把守，但兵力微弱，恐怕不足抵挡晋军，还望先生在晋国大军破城之前，将剑铸成！” 欧冶一时愁眉紧皱。“晋军几日到达庸城？” 公子启沉默许久，开口道：“最多……十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