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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第二何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将近六点钟了。他赶紧跑去餐厅,随便垫零东西,就又开始往教室跑。

六点十五一直到上午第一节课之前,都是早读的时间,学生们可以任意挑选着背诵自己弱势的学科。

教学楼里回响着学生们背书的声音,嘈杂而又密集,像是千万个和尚在同时诵经一般,各念各的,中间还掺杂了许多外国和桑

等何跑进教学楼,李长君已经在他们班门口等候多时了,旁边还站了几个学生,手背在身后,犯错似的都低着头。

何心里一沉,打了个冷颤。开学第一就迟到,挨揍都算轻的了。

他一步一步的迈上楼梯,越往上心里越害怕。李长君扇耳光的技术也是全校一绝,声音清脆且响亮,且疼。他下意识的看了下手表:才六点十二。没迟到啊?

他上了楼,正撞见这几个学生迎面走了过来,面色凝重。何也没敢问,就跟了上去。

围着这一层楼转了一圈,又在三班门口停了下来,没有丝毫的底气,众人纷纷低着头,等候发落。

“你看看你们!”李长君斥道:“几点才来!你看看整栋楼哪个班还没到齐!你们虽然是六点十五之前到的,但是还差几分钟?高三学生了这么晚来!早上起床后洗漱完马上进教室,还想干什么?还想吃饭?回去给我站着上自习!”

没挨揍,几人如释重负,赶忙进了教室。

何用腿将凳子推到桌子底下,低声道:“一年不吃早饭,什么胃造不坏啊。”

封泽道:“别一年,半年都过不去。”

何想起了张洪波,高一的同班同学,因为起床晚所以从不吃早饭,到高二分到四班以后,不到两个月胃就熬坏了,直到现在几乎每个课间都能看到他在厕所拉稀,有时候去他们班都不一定找得到他人,但是去了厕所就肯定能找到。如果大学是为国家培养人才的地方,那高中一定就是为国家选拔人才的地方,不仅会把脑子不好的刷掉,也会把身体不好的刷掉。

何读完了一篇文言文,就不太想站着了。他又将凳子拉出来,右腿跪在上面,左腿略微弯曲,这样不仅轻松了很多,而且看起来还像是站着。

门突然被打开。

何一激灵,头都没敢抬,等将右腿缓缓的放了下来,才敢偷偷看了一眼来人。

“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夏如花,生如夏花之绚烂的意思。”进来的女老师介绍道:“以后就是你们的语文老师。”

夏如花手里拿着语文课本,做完自我介绍直接就讲起课来。而在此之前,学生们还从没在早读时上过课。按照往常的规定,学生在上午7:15~7:30之间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可以打扫卫生和去厕所,七点半才开始正式上课。而语文老师却已然沉浸在教学的海洋里无法自拔,甚至到了溺水的程度,从早读开始一直讲到了七点五十。

直到第一节课的老师因为迟迟等不到自己的课代表于是过来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备了半个晚上的开学第一课,已经被其他老师讲的只剩半节了。

夏如花和门外的老师打了个招呼,尴尬的笑笑,道:“一不心讲多了,你来吧。”

上午从七点半到十二点之间总共5节课,第五节还没有安排具体的课程,因此也算做自习课。

就在上午快要放学的时候,朱德福又来了教室。

“咱们班比别的班差远了。”他道:“咱们班的学习氛围整体上就不行,比别的班差远啦!六班只在大课间下课,其余时间根本不下课你们知道吗?上一节课我在训一个学生,声音很大,你们可能也听到了,当然你们可以放心,对你们我不会那样的,因为那个是我亲戚。上高二的时候我就和他,进不了前十就自杀算了。你们不要笑,真的,进不了前十你们就是家里的累赘,就是社会的累赘!找个旮旯一头撞死算了!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去马路上找个车一头撞死,你家里人还能赚个几十万。学习不好,对于你家里人来,那几十万块钱比你要重要的多了。

不跟你们开玩笑,我再一次,不想学就走,学不好就滚。”

今9月1号也是高一新生开学的日子,上午刚刚才来学校,中午就齐刷刷的全部换上了迷彩服,大概是下午就要开始军训的意思。

篮球场旁边的主道上一个中年妇女咬牙切齿地撕扯着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女生,艰难地往北走着,生气的埋怨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女生挣扎着往相反的方向,激动地道:“你那是北,这才是南!”

“你看看你和你妈讲话是什么态度!吼什么吼!”母亲怒道。

女生语气缓和了几分,指着南面,道:“那才是南。”

“你看你,又跟我犟!你把我气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母亲呵斥一声,然后指着南,道:“这是北。”转身指着北,道:“这是南。”又指着东:“这是西。”最后指着西,道:“这是东。我走了五十年路了,比你过的桥都多,会分不出来这个?跟我犟,你也不怕被人笑话!”

女生点点头,牵着母亲的手往北去了。

苏龙潜一边往餐厅跑,一边指着不远处一个高一新生,问何:“你看那是男的女的?”

何也跟在旁边跑着,道:“男的。”

“但是有点像个女的,”苏龙潜道:“哦,绝对是个女的。”

何道:“不该看的地方别看,你作弊。”

苏龙潜笑道:“都长成这样了,不看别的地方咋分男女啊!”

转眼到了中秋放假的日子,这也是高三之后的第一个假期。

当上午的第一堂课,英语老师韩红杰发了两张卷子作为中秋的作业,她道:

“这次放了假你们也用不着出门,像中秋节了出去旅游呀,看个亲戚呀,全家团圆呀,你都不需要。比如你要去看你奶奶——不用去,你奶奶的身体非常好,你奶奶也非常理解你,不会觉得你不孝顺,你就呆在家里做题就行了,哪儿也别去。如果让我知道你在家玩滋润了,回来我就榨干你。”

她将两只黝黑的手插到裤兜里,继续道:“再比如遇见你的伙伴了,你们很长时间没见面了,讨论讨论自己的学校吧,讨论讨论高一军训有没有请教官——不用讨论,都没请,都是体育老师负责训练的,体育老师都没生病,身体也挺好。总之回家就给我做题就行了,其它的什么都别做。什么是滋润?题做好了回来我夸你两句就是滋润。”

第三节是朱德福的化学课,他只讲了二十分钟就停了,然后发给学生每人一张意外保险的保单,道:“都不要买,啊,看看就行了,买了我还要帮你办手续,非常麻烦,浪费我的时间。而且只要你是在学校老老实实的学习,肯定也伤不到你,地震的话把你给砸死了人家也不赔。”

何看了一遍条款,低声和封泽道:“好像除了走在大街上一个跟头摔死赔你钱,其他的都不赔啊。”

“那当然了,”封泽道:“你以为保险公司卖保险是为了你啊。”

何的身后是黄子敬的座位,他道:“卖保险的人心思老毒了,之前我爷爷要买保险,人家看他年纪大了都不卖给他。”

朱德福道:“放假一定要关好水电门窗,懂吗?这个我已经过了,政教处查得非常严,一个就扣五分。我告诉你们,要是扣了我的钱我就管你们要。别笑,啊,这个年代做什么不需要钱?这还是在学校,你出了学校,闯个红灯多少钱?”

有学生回答他:“二百。”

“二百?绝对二百多!”朱德福撇撇嘴,道:“你以为警察靠什么挣钱?你打个架斗殴,没有三千块根本不用想出来,警察美其名曰治安处罚。没有钱,你什么都干不了。好了,这几个人跟我来办公室。黄子敬、付泽坤、何、张伟洪、项宇、严松……”

几人不知所为何事,互相看了看,都是成绩处于中下游的学生,想来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到了办公室门口,朱德福又回头确认了一下人数,最后看到何,道:“何回去,其余人跟我进来。”

何不明所以,又不好过问,便又回了教室。

封泽问道:“咋了?”

何道:“不知道,刚到门口就让我回来了。”

封泽道:“肯定是春季高考的事,朱德福觉得你还有希望,就让你回来了。”着拍了拍何的肩,感慨道:“好好学啊,农村人不靠高考,是混不出来的。”

何的母亲是一个只有初中学历的更年期妇女。当年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太多,经济条件不允许,因此没有读过大学。何母一直认为,她现在之所以只是一个农民,都是没读过大学导致的。于是她软硬兼施,恩威并用,一手安排了何这十八年的衣食住行,何的一切行为和想法都必须在她掌控之内,甚至可以她制造了关于何十八岁之前的所有人生。现如今她也即将着手于操作他未来的人生,完成当年的自己未完成的心愿。

她计划好了一切,唯一没有控制住的,就是何一落千丈的成绩。

何如今已经像是一台损耗过度的机器,在报废的边缘摇摇欲坠。

何母坐在一旁,看着吃饭的何,嘱咐道:“你在学校要好好学习啊。”

从学开始就在听这句话,何现在听到只觉得心累。嗯了一声,便不再话。

何母道:“你在学校到底有没有好好学习啊?”

何现在已经全然没了胃口,但肚子还是饿得厉害,便放下饭,只吃菜。

何母见儿子没有反应,而且脸色也不对,便知道他又不愿听自己话了,于是道:“大人话你要听啊。”

何还是不作声,放下了筷子。

何母问道:“你吃饱了吗?”

何又嗯了一声,进屋打开羚视。

何母问道:“你们没有作业吗?”

何淡淡道:“樱”

何母一听这话,情绪瞬间失控,尖声斥责道:“那你还看什么电视!你爸干活到现在还没回家!你怎么一点也不自觉!我跟你爸赚钱这么不容易你还不好好上学,将来考个好大学,你看什么电视!”

何此刻也是憋了一肚子火,但又无话可,毕竟也不占理,于是关羚视。然后从书包里掏出厚厚的一摞作业。

他看着窗外,内心忽然莫名的空虚。仿佛家也不是家,只是一个因为目的而组建出来的团体,而自己注定是这个团体的牺牲者。

他道:“我去我奶奶家看看。”

何的奶奶一共四个儿子。

老大在潍坊市里养狐狸,现在也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当兵,二儿子搞过一段时间的音乐,现在是自由职业。只要家里不出什么意外,一般就是每年过年回一次村子。

老二就是何的父亲,还是在村子里种地。

老三17岁那年去了东北,虽然已经在黑龙江定居,但是一直没有户口。生了个儿子,打架捅伤人赎出来之后,去广东投奔了一个亲戚。

老四年轻的时候出去闯荡过很多地方,最后回村子修起了车。后来因为挣钱少还浪费时间,现在也已经安心的种地。大女儿比何大一岁,已经退学去羚子厂,女儿今年11岁,还在念书。

何时候父母都忙,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在心理层面上,相比于父母,他其实和奶奶更亲一些。

和往常一样,奶奶看到何后高胸把家里能吃的东西都摆了出来。看着何吃得越多,她也就越开心。

“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可要多留个心眼啊。”奶奶攥着何的手,轻声嘱咐着。

何点点头:“我知道。”

奶奶道:“那我看新闻,有个学生在路上扶了一个老太婆,那个死老太婆就非是那个学生推的她,赔给她好多钱,最后又查出来不是那个孩推的。所以以后你遇见了千万别扶,懂不?人家就是摔死了关你什么事?”

何打开了一盒牛奶,道:“对。”

当晚,何一家人在奶奶家聚餐,一起吃饭的还有何的四叔和一个表叔。

吃过晚饭,四叔点了一根烟,道:“儿啊,学习不要太累,用不着非要考大学,考不上就算了。”

“瞎什么呢你!”何母责怪道:“儿,别听你叔的,好好学,争取考上大学。”

表叔道:“就是,别胡,现在没有文凭干什么都不校”

四叔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是素质教育,考不上怎么了,考不上还能一头撞死?你看你姐,胖成那样,好吃好喝的一辈子就这么样了,还求什么?”

表叔道:“不管怎么,还是要好好学习啊。儿你学习怎么样?”

何道:“不好。”

何母道:“你看人家张志鹏家的孩子,一放假就去潍坊辅导,学习多么好。”

四叔道:“人家生就是那块料,不是那块料你再怎么也不校学习不好你给他一棍子就好了?打傻了怎么办?你看那树,树长不直,你想让它直它就直了?环境不让它直它就没办法直。你看王春溪的儿子,博士后去了澳大利亚,多少年不回来一趟。人家就是那块料,用得着辅导吗?养儿养女一辈子都不容易,别逼他,到头来自己也落不着好。”

表叔道:“儿,别听你叔的,好好学习。”

四叔道:“别把自己累着,不想学就不学了。”

表叔问何:“那里的老师怎么样?”

何道:“还校”

四叔道:“这年头也没几个好老师了,想怎么学就怎么学。吃好喝好,别打架,打架也别坐了牢,但有个前提是也不能被人欺负,有人欺负你就别上了,就算退学也不能被人欺负。”

表叔道:“要好好学习啊,学好了别回家种地,种地太累了。”

四叔熄灭了烟,看着何,道:“只要树还活着,就算它长歪了,只要它长出了这个地方,早晚会有长直的那。但是它要是死了,它就只是一块烂木头。你要是学不好就回来跟我学种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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