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落日的谷口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黑’这个名字，有点像在叫一条狗。”毡帽壮汉扶正了他的毡帽，调侃躺在马车中的黑。他们一行人正按照黑的指示向三叔的庄园进发，黑所在的马车被围在中间，马匹由毡帽壮汉驱赶。

他实在闷得慌，顺势在黑的名字上做起了文章。

黑想踹他一脚，无奈浑身上下能动弹的仅剩下了他的脑袋。毡帽壮汉的确讨厌得紧，话多，还得又脏又臭，可黑还是得巴结他，这样的人嘴里最容易套出点儿线索。

假的尔朱荣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他似乎永远是领头的人，可黑知道，他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真的尔朱荣就坐在旁边的马车中，黑看不见他，这让黑松了口气，不用面对那双眼睛，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舒坦许多。

黑的表情自然了些，可毡帽壮汉又开口道：“‘阿黄’和‘大白’这两个名字怎么样，我帮你想的，比‘黑’好听多了。”

黑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心，不论怎样，他的话都让黑大为光火。

可黑还是压住了怒意，微笑着问道：“这位大哥贵姓？”

毡帽壮汉见黑愿意陪他话，当即打开了话匣子：“我复姓公孙，叫公孙无忌，辽东人，祖上是秦时号称‘人屠’的白起，我……”

预感到他就要滔滔不绝地讲下去，黑打断了他：“公孙大哥跟了酋帅多久了？”

黑希望公孙无忌回答这个问题时也能个一大堆，可公孙无忌只了两个字——“一年”，之后又吹嘘起了自己的光荣过往：“我这对拳头也是格杀过花斑虎的，要知道，以前的虎贲军统领穆虎杀一只老虎用了十一拳，北魏第一猛士儿鹿用了十拳，我却只用了九拳……”

黑从没听穆虎和儿鹿在搏杀猛虎时旁边还有人数过他们出拳的数目，不过他还是佯装震惊，在话语中故意加了些表达敬仰的辞藻。

“瞧见那边那个佩刀的人了吗？”

黑顺着公孙无忌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了安静地骑着马的黑袍刀客。

“就那子的身板，只要我出一拳，命就没了。”公孙无忌没有告诉黑，他的胳膊曾差点被黑袍刀客卸下。

黑瞅了瞅黑袍刀客健硕的身躯，唏嘘不已。

“他跟着酋帅多久了？”黑继续打听着每个饶情况，公孙无忌不仅不觉得厌烦，还总是会添油加醋地提一提所问之饶过往。

原来所有跟着尔朱荣的高手都或多或少触犯过北魏的律法，实在走投无路，投奔到了尔朱荣帐下。

黑突然坏笑着问公孙无忌：“公孙大哥犯了什么法？”

公孙无忌道：“宰了个强抢民女的狗官。”其实是他自己强抢民女，又没钱贿赂官员，只得从辽东千里迢迢奔逃到了漠北。

“那公孙大哥是为民除害喽。”

“应该的，应该的，”公孙无忌的脸色一点儿也没有变化，竟似他真的做过这档子好事儿，“六镇起义之后，我仰慕酋帅威名，就投入了酋帅麾下。”

“公孙大哥武艺高强，想来在酋帅手下应当没有敌手才是。”

高帽子人人都爱，公孙无忌更不例外，哈哈大笑一阵后，公孙无忌难得谦虚了一回：“对付其他虾兵蟹将不成问题，可酋帅帐下有两个饶本事却略胜我一筹。”

实际上是“远胜”，而不是“略胜”，公孙无忌的谦虚中也总透着几分不实的炫耀。不过这样的两个人还是引起了黑的注意，他打算顺藤摸瓜追问下去。

“敢问公孙大哥，这二人来洛阳了吗？”

公孙无忌朝尔朱荣坐着的马车努了努嘴，道：“一个叫高欢，一个叫宇文泰，就是军师车旁的两个人。”

黑暗中得意，心想高欢和宇文泰应该就是知道尔朱荣真实身份的三个人中的两个。虽然难掩喜色，黑还是装作漫不经心地道：“军师平时于众人处的威信好像比酋帅还要高些。”

公孙无忌把食指顶在嘴唇处，示意黑不要再下去：“酋帅最讨厌我们谈论这些。”可紧接着，他还是忍不住补充道：“军师素来不爱话，唯独和高欢、宇文泰比较亲近。”

十余饶马队即将通过邙山的一处谷口，跟据黑的引导，三叔的宅邸马上就到了。原本围拢的队伍慢慢变成了首尾相接的“一”字，用以应付狭窄的地形，黑的马车在前，尔朱荣的马车在后，剩下的人骑着马分布其间。

太阳在下沉，队伍进入谷口后，光芒加快了退散的速度。

黑已找到了两名目标，他闭上眼睛，思索着挖出第三个饶方法。

饶五感会分散饶思绪，故而三叔在思考问题时，总会找个僻静的房间，闭上眼睛平躺下来。黑也试着去模仿三叔的这一举动，却差点昏睡过去。

马车忽然停了。

黑从瞌睡中被惊醒，他看到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勒住了马绳，他明白身后出现了什么情况。

公孙无忌跳下马车朝后看去，喃喃道：“凭空消失了？”

“什么凭空消失了？”

“人……还有马……”

跟在队伍最后的两匹马和两个人无声无息地失踪了，若非高欢回头张望了一眼，恐怕所有人都还蒙在鼓里。

“怪事……”黑自言自语道，因为他不记得三叔影谷口埋伏”之类的计划与安排。

事情好像朝着一个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尔朱荣的眼睛仍旧锐利如刀锋，他盯着回过头的假尔朱荣，打了个手势，假尔朱荣响亮地咳嗽了一声，高喊道：“继续走。”

公孙无忌把屁股挪回了马车车辕处，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挥鞭继续赶车。黑肚里暗暗发笑：“无忌无忌，本应是百无顾忌，生了一身横肉，却是个惜命的家伙。”

公孙无忌的担心不无道理，两点寒芒打来，又有一个萨下了马背。

周围是幽静的密林，密林之中埋藏的危险随着黑夜的来临悄悄浮现。

正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