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杨柳巷的未亡人

(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连着几天雨的洛阳城焕然一新。

街道也干净了许多，黄昏下的市集都是清凉舒服的气息。

下班的长工，挑担的货郎，摆摊的商贩……陆陆续续的出现，组成了洛阳别具一格的风景线。

沿街酒肆内欢笑声不停，时而能听见几句文人的诗词传出。

白袍公子纵马穿过狭长的青石小巷，一名魁梧的汉子在前面牵着缰绳。

此时的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

街道上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烛光，两旁酒肆茶铺中客人渐少。

勾栏与赌坊嘈嘈杂杂莺莺燕燕，有人红光满面的进去，有人灰头土脸的出来。

“少爷，我们到了。”

汉子说完，搀着俊俏的少年手臂，扶他下马。

白袍公子手持墨竹折扇，剑星眉目，风流倜傥，仿佛坠入凡尘的谪仙人。

引得阁楼上的花魁娘子不禁挥动的手帕：“公子，来玩啊....”

少年伸开纸扇，心道了一句：呵，谁玩谁啊！

他来到杨柳巷，自然不是来勾栏找乐子的，而是另有打算。

远远便瞧见，巷子里的一杆酒旗在风中摇曳。

“少爷，要我陪您进去吗？”

少年望着娇小的院门，随即摆了摆手，轻声道：“你先在门外候着吧。”

魁梧男人“哦”了一声，绑好了缰绳之后，犹如一尊神像一般站在了门外。

群玉院的花魁娘子，望着黑暗中健壮魁梧的汉子，不禁交头接耳。

“那汉子真壮啊……”

“要不要把他哄上尝尝？”

“羞死人了......”

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冷清的开口：“别闹了，你们知道他是谁的人吗？”

“谁呀？”

“育姐跟我们说说呗？难不成是哪位豪门公子的护院？”

称为育姐的美人，抱着手臂，胸前甚是伟岸。

“这洛阳城中除了苏子恒，谁的鬓间有两缕白发？”

诸位花魁娘子醍醐灌顶，纷纷开口。

“上一次苏公子来群玉院还是跟同窗一起来的吧，看起来就规规矩矩的。”

“苏公子，我有映像，不过最近听说他弃学从商了啊？”

“真是可惜了，论才学虽然不高，但是论相貌上，那是可数一数二的美男。”

“不过你们说，苏公子这黄昏时分来到杨柳巷，不在勾栏听曲，而是去了哪里....”

“我知道我知道，这叫寡妇门前是非多。”

莺莺燕燕，叽叽喳喳。

...

院子的大门的虚掩的，苏策微微抬起眼里打量了一番。

一旁的木牌上，写着小篆“沈家酒铺”四字。

他目的就是这位酒铺的老板娘，也就是李婶口中的“沈家娘子。”

推开了院门，一股青涩甘甜的酒香扑面而来。

院子中陈列着大大小小的酒坛，还有晒着的一些果干。

大秦严禁以粮食酿酒，多数粮食都是掌管在官府手中，所以沈娘子的铺子里都是果酿。

苏策老爹的生意又是南果北调，而她的酿酒材料都是从苏家购买。

一来二去的，也算是熟识。

沈娘子本名幼薇，小名幼娘。

父亲曾是一名夫子，后来因为有人造谣生事，引发了文字狱。

沈老爹就比较倒霉了，早些年的文章被人扒了出来，于是就不幸的成为了那一场惨案中的替罪羔羊。

本应该是连坐亲属，女眷官卖。

不过后来由宰相张如真出面，这场轰轰烈烈的文字狱，才得以落幕。

但是抄家是无所避免的，沈家就是就此落魄，随后几年里，沈氏也随沈夫子的脚步走了。

只剩下二十五尚未嫁人的沈幼薇。

按理说二十五岁还没有嫁出去，那就是大龄剩女了，尤其还是在这样的朝代之下。

其实沈幼薇长得十分漂亮，姿色相貌身段都不输任何女子。

哪怕在唐婉面前，她还更甚一筹。

关键她是罪人之女，再漂亮也没用啊。

谁能猜得到皇帝的脾气，说不定改天就想起来这件事。

退一步越想越气，又把沈夫子从坟里刨出来鞭尸呢？

这都是有过先例的，并不是凭空捏造。

一直过了半年多，沈娘子到处碰壁，就连普通的茶楼都不敢收留她做事，日子也是过得拮据无比。

后面有个不怕死的媒婆，看上了她的姿色，给她撮合了一桩婚事。

夫家的家境虽然穷苦一些，但是胜在心地良善，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怎么样的，诸如此类。

简而言之，沈幼薇被说得动了心。

像她这样的女子，寻一夫找一主度过余生都是难事。

最不济的，受不了生活的痛苦，可能下海经商，或者卖给地主当奴婢，“幸运”一点的还可能当个妾啥的。

相比这些，沈幼薇宁愿嫁给人，也不想自己落到那一步田地。

你还别说，他这丈夫倒是老实本分。

虽然长得一般，最起码人家是真心实意的迎娶。

三书六礼，拜堂成亲，也算是给足了排场。

谁曾想，好不不巧的，他这丈夫在婚宴上喝高了，最后一命呜呼见了阎王。

这刚过门就成了未亡人。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什么克夫、扫把星、天煞孤星.....等等的绰号都砸在了沈幼薇的身上。

她那婆婆和公公倒是明事理，忍住了流言蜚语，也在劝说沈幼薇改嫁算了，她还年轻，没必要为了她苦命的儿子守活寡。

说实话，沈幼薇没有半点后悔。

面对如此视如己出的公公婆婆，她选择了立下了贞节牌坊。

为丈夫守寡，为两位老人养老送终。

咋一看故事还是还算美满，舆论也慢慢的消失了。

没想到刚过了半年，婆婆生病去世了，之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公公也撒手人寰了。

联合沈幼薇的种种事迹，无疑是坐实了天煞孤星的人设。

嫁过来不到两年时间，把全家人都给克死完了。

这个消息越传越广，只要跟沈幼薇撞见的人，无不是闻风而逃，生怕被她克死。

所有人都在放弃她的时候，她一度都想放弃自己，选择了结此生。

但是她熬了过来，利用夫家所剩的银两，开了这间酒铺。

日子过得不算好，但是也不愁吃穿，总算有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苏策之前来过几次，所以脑中也有映象。

站在院子中轻唤了沈娘子的名字，可是却无人答应。

房间内灯光通明，明显是有人在家。

难不成在洗澡？

苏策呆在原地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可天色越来越晚，耳边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随即迈开了脚步，踏入了酒铺的后院之中。

最后在昏暗的仓库里，看到了那位念念已久的未亡人。

淡墨色的衣裙，上面没有一丝纹绣，却把傲人的身段，淋漓尽致的体现了出来。

面如芙蓉，眉如柳。唇若点樱，眼似桃。

脑后盘着妇人髻，几缕发丝调皮的落在了眼前，眉间也是点点汗珠。头上没有任何饰品，只是一条红色的丝带，束着脑后的青丝。

如葱的指头轻轻一挑，将发丝拨至耳后。

就那么呆呆的坐在马扎上，望着面色散落的豆子。

明明是温柔贤淑的样子，但是眸子里却是说不出的凄凉和幽怨。

苏策轻咳了一声，心虚的扇动了扇子。

“原来沈娘子在此地，可让我一番好找啊。”

沈家娘子大惊失色，随即马上回过神来，望着门口站着的翩翩公子，微微一怔。

努力的扯出一个微笑，但是说话的声音却是带着一丝颤抖。

“少......少东家，您怎么来了？”

“我这刚刚忙着，您先找地方坐，我去烧壶茶来。”

言语之间显得那么语无伦次，苏策的身边带起一股香风，就在沈幼薇跟她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看到了眼睛的泪痕。

待沈家娘子走后不久，许不仁弯下了腰，捡起了一把豆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随后将那些豆子扔到了簸箕之中。

漫漫长夜，她能有什么事情可做。

世俗的眼光和流言蜚语，心中的孤独和寂寞。

只能变成了一颗颗散落在地上的豆子，摸着黑一颗颗的捡起来，等到全部捡完的时候，她基本上也就累了。

这个时候就可以直接上床睡觉。

一来可以打发无聊，二来防止脑袋不去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