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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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吧 www.duxs8.net) “你现在才十分像你的母亲了。”

谢梓材听到皇帝这句话的时候,浅浅一笑,并不反驳,而目光微移便能见到不远处的何空游若有所思的目光。

两日之后皇帝便下了诏令,将此事明文告于天下,天降厚运,赐福储君,这事情便算是定性了。之后何空游便提出修建神殿,以谢上天赐福之恩。

这事情就算是谢梓材也没了缘由反对。

“陛下,”元逊这时站了出来,谢梓材立在他面前身量挺拔,一丝不苟,他也不多看便道,“臣以为此番修筑神殿既是为感谢上天赐福大齐,不如让臣民同浴恩泽,臣听闻民间有愿奉出钱财感谢上苍者,不若陛下明文示天下,无论出身行业,若有供奉神明之心皆可奉出银两,让天下同沐恩泽。”

“儿臣以为不妥,”谢梓材出言打断,“各地银钱募集、锻造再加上运输所需糜多,耗费时间也不少。神明赐福我大齐本就是要我国上下同沐恩泽,不需百姓额外敬重。不过供奉神灵所费不少,京中巨贾富商还有世家高官本食天下钱粮,如今回报上苍赐福,来出资便是最合适不过。”

若是真朝着天下百姓募集,还不知多少人在底下做手脚。

这下方才震声支持何空游修建神殿的人倒都没了声音,谢梓材冷眼看着何空游挂着笑一言不发,而后道:“陛下亦可替神明向捐赠者赐下福泽,以慰臣民之心。”

皇帝永远是除了神明外这世间最近神的人,明摆着是买卖,却要冠上神明之名,捐赠者求名求利,皇帝便是求一个正统,安抚臣民异动之心罢了。

自谢梓材这一遭之后,皇帝真是觉得她懂事明礼了不少,也不再去计较柳微之的事,爽快答应了这请求。

薛邈下了朝本准备和谢梓材说几句话的,结果却被两个同僚拦住。他这才发现,这几日还有些名头,说是他为谢梓材进奉的丹丸有奇效,这些人倒不怎么信神明之说,但却愿意相信那丹药有效。

薛邈无法只得虚与委蛇将那道士的名头透露给两人,这才得以摆脱。

这世上不信鬼神的人倒是不多,可信那祥瑞的人便更少了许多,这丹药也算是另一种说法。

许多人也只是激动情急,过一段时日便会觉出这其中的不对来。

此时此刻,时机倒是不错。

“舅舅,表兄什么时候离京?”

薛邈走出前殿的时候却碰到谢梓材径直走了上来。

她从未将一身朝服穿得这样精神过,一顶玉冠与她此刻的清明神情相得益彰。

“后日午时。”薛邈也这般笑着回道。

“是我不对……”她也知晓砸了那祥瑞的时机便坏了薛琅的事。

“太女若有不对有御史弹劾,其余时候皆无需向臣子道错,”薛邈淡笑着摆摆手,同她并肩走向宫外,“我已去信西北,他这些年确实做了太多荒唐事,如今去那边吃点苦头也是好事。”

谢梓材不语,只听着他絮叨,这短短一截路薛邈却讲起了许多西北老家的事。

“舅舅是也想回家乡去了吗?”她听出了这意味。

薛邈停下脚步,神色迟疑叹了一声:“我这一身老骨头也是时候离开了,自不及弱冠随着你母亲入京,时至今日这京中也没什么我需留恋的了。从前是因为你还需帮扶,我不敢离开,如今……”

他拍了拍谢梓材的肩膀,眼神里莫名沧桑了许多笑道:“你已有了最好的帮手,舅舅也该放心了。”

薛邈转身离去,那步伐迟缓还有些颠簸,明明也才过不惑之年,却是老态横生。他生来体弱,西北的气候并不养人,那时候他的兄长留在西北主持家事,他就随着姐姐进京,熬到今时今日,对这京中繁华并无留恋,倒思念起西北风沙。

心底里谢梓材还想将人留下,但她也知道,薛邈去意义绝,给薛玫迁坟本就是个开始。

她倚在柳微之怀里说起这事的时候,对方倒是点了点头:“如今天下动乱,中原危机四伏。西北之地虽然偏僻但正因偏远,除了抵御外敌,倒也还算安稳。若是国公好好经营,西北便也是一块福地,指不定也是一条后路。”

“可是舅舅……”她终究还是有些没着没落。

“国公不是说了吗,不日薛玳公子就要入京,也算是给你留下个帮手。”也是亲人眷恋。

她低眸不语,她将所有的隐藏都卸下了,跟高家和何空游之间再没有装疯卖傻一说,是死是活都是直接招数了。

“殿下,前线战报。”秋吟突然快步走了进来愁眉紧锁。

谢梓材闻声转身,打开那纸条,而后脸色突变,柳微之接过去一看,也是皱眉。

北边莫素异动。

最近京中商贾倒是殷勤许多,自知道了皇帝筹集钱款的事,许多人的心思也就活泛起来。自古最怕官商勾结,但此番却是朝廷给了个直接正当的名头让他们名正言顺与官府接洽,若是给的钱财够多在皇帝面前有了脸,此后宫里朝中的商贸来往也能占去不少利益。

这事情的**就是在京中游历的平州富商林尧升号称拿出了全副身家,那巨款一核查下来就能充上大半修建费用。

此后有余钱的皆紧赶慢赶去户部登记造册。

“那么多钱财全搭进这祸国殃民的事情里了。”

乔蓁的母亲听说这消息的时候只这样冷哼了一声,也不只是夸赞还是嫌弃,称他为天下第一聪明商人。

六十四抬假装抬出英国公府的那一天,林尧升卑躬屈膝笑得谄媚在门前作揖。他几次使脸色给乔蓁叫她拿出鞭子,结果她皆当做没看到,直勾勾看着他,直让他笑得僵硬难看。

最后他只得离开的时候,乔蓁却突然上前从腰间取下鞭子递给他。

“要一刀两断,便什么都不要留。”

是爱是恨,都不要留,连一分愤怒也不需要再有才不会成为众人谈资。

林尧升突然觉得乔蓁比他明白情与声名究竟要如何两全,最终也还是笑着接了过来。

这番闹剧也就算结束了。

高家和傅家也终于发现,就算林尧升当日真的拿到了什么证据,也不在这个人手里了,是他们被这障眼法给迷了眼。

只是他们的心思也不在这上头,自从莫素王庭争斗不休,流兵侵扰边界以来,他们便联名上书要让柳休回到北边去。

“此时柳休将军离开,还真是如了他们的愿。”秋吟无奈道。

若是柳休一走,落马谷一事要彻查便少了最重要的助力。

谢梓材握紧了拳眉眼清冷:“那便只能再抓紧一些了。”

林尧升这号称全副身家前脚刚进户部的库房,后脚元逊就递了个折子上去,请皇帝嘉奖此番善举。

一介商贾被皇帝召见倒的确是当朝罕见的事,这里面谢梓材也没少下功夫跟皇帝唠叨。

他十岁的时候跟着母家亲戚走货,骆驼在沙漠风暴里迷了路,他被灌了一身的黄沙,筋疲力尽找到队伍的时候直接昏死了过去。

自西北风沙起,他未曾想过自己真的有进入皇宫的一天。

可他眼里却不是什么巍峨高耸,只觉得世事无常。

他的父亲也曾经在此处出入自如,幻想着将自己忠诚的储君送上皇位,最后只落得一个家毁人亡。

而他,罪人之子,苟且偷生,才活了下来。

他入宫的时候见到了正在巡逻的乔蓁,他略一点头也不做多看,而乔蓁则思索了一阵,告别了同僚见他走入紫宸殿,专门等在了殿外。

皇帝看起来总是体弱得很,跟他倒是有几分相像,见他相貌堂堂,皇帝也高兴几分,问及他家中诸事后道:“朕是有意给你些奖赏,但也不知你究竟所需为何,不若直接道来。”

最大胆的奖赏也不过是让皇帝赐他一个官职从此脱离贱籍罢了,他也听闻过乔蓁和他的事,如此一番有情人倒是颇有可能成眷属。

谁知林尧升叩拜在地,声音朗朗,直道自己是罪臣之后不敢奢求奖赏,只求皇帝宽恕罪过。

元逊使了个眼色,皇帝静默了一阵后才叫他接着说下去。

他不禁直起身看向这位至尊,谢铭总是显得没什么精神,但面相却是柔和慈祥颇多。当年那些太监们或许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副无害面容的人,会在几年后将他们扫荡了个干净。

按照柳微之的吩咐,他是断断不能讲出自己真正的身份,皇帝对那事的恐惧直至今日也未曾完全消散,更不能听到有关当年遗事的一分一毫。

“草民的父亲曾犯滔天大罪,已经伏罪,当年草民与母亲是逃跑才躲过了刑罚,是以今日仍是戴罪之身,整日惶惶不可终日,纵有万贯家财也深觉愧对圣上。是以今日身外之物分文不敢留,承蒙皇上恩德让草民献出,能够敬奉神灵赎罪些许。但终究有负圣恩,故草民今日不敢受赏,更是来请罪。”

说完他便诚恳惶恐拜下,皇帝一时也拿不准主意,只叫他将父亲之事道来。

他不敢细说,只说当年也是官宦出身,但母亲如今重病也不肯告诉他父亲之事,而他那时候年少也记不得什么。

元逊帮衬着说了两句:“如今他母亲重病在身只怕父亲之事也成谜团,臣以为,是时稚子无辜,林尧升又如此义举,不若皇上便赏他个恩典,往事既往不咎,也让他从此以后能够身世清明。”

这样的事查不清楚皇帝终究放心不下,但想来既然也不是林尧升自个儿的过错,犹豫再三后也就允准了这要求。

如此一来,要拿他的身份做文章也就没了机会。

谢梓材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秋吟说着这几日魏桓生待在府里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三叔那边来了消息,他去打探了一番,高放安和何空游凑在一块儿,应当是他的手笔。”柳徽轻柔说着,她这两日看谢梓材的神色比之之前好了不少,和柳微之的关系也缓和下来,总算松了口气。

“柳休将军竟是从没想过要与昭南王结亲吗?”谢梓材这才反应过来,柳行之这婚事都是一个障眼法罢了。

“或许是想过。”柳微之这样猜着,但是当昭南王不顾柳休反对强行在他军中行刺谢梓材的时候,二人的关系就好不了了。

只是柳休不会跟他闹翻,魏桓生进京之后几次提起婚事柳休都未曾真正拒绝,但也是若即若离,最终也没答应下来。

柳休此人的确没那么看重皇帝和王庭,但也不想与狼共舞搭上全家和手下兵士的性命去问一个狼子野心的人奔波。

“之前瞧他跟父亲吵得那样厉害。”谢梓材叹道。

“的确是厉害,不过两位长辈从前一见面便是这个样子,估计那争吵也是他们赌气而已。”柳徽用衣袖掩笑道。

这家子人的脾气果然是古怪得很,谢梓材这样想着。

“不过这番事情下来,我们再递上高家银铁私贸的证据,何空游一定会从中讲和。”柳微之还惦念着沈全一事,若是不能趁机拉高家下马,沈全的事就还不能解决。

何空游跟昭南王府有关系这件事让谢梓材忧心得多,若真如柳休所言,那何空游和她父亲……

“先递上去吧,林尧升手里的证据加起来就算拉不下高家,也能掀起一阵风浪来,该好好将他高家的根系洗一洗了。”她冷笑一声,望着那廊下嫣红的花却没有半分好颜色。

“说来奇怪,魏桓生与高家交好,给了高家这么大一个恩情,这几日我们的动作他竟是一点儿不掺和,当真不怕太女殿下出来了之后报复高家吗?到时候他这盟友可就……”柳徽不解道。

“那便说明他并不在乎高家的败落,”若不是高家,柳微之垂眸,“恐怕是为了房遗王。”

若不是帮高家,那就是为了何空游。

“蛇鼠一窝。”谢梓材叹道。

柳徽晚膳后便回了居所,白日里还显得忧心忡忡的谢梓材却莫名轻松了许多。柳微之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她坐在床榻上跟他傻笑。

度过一场劫难,东宫的侍者看着现下两位贵人亲昵样子都觉得乌云散去,伺候二人睡下后灭了烛火关上了门,只留了一个侍女在外室守着。

谢梓材上了床躺在柳微之身侧,本是平躺着,不过一会儿便侧过身子抱住柳微之的身子,头靠在他颈窝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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